益王府房。
着金云鹭深红缎衣的女子坐于红木椅上,阖目沉思。手指下意识地敲了几下把手后,才睁眼看向立于桌案前的下属。
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事情都办妥了吗?”
下属不敢直视女子,微微垂首,恭敬道:“主子,都办妥了。”
姜掩“嗯”了一声,接着问道:“赵家那边呢?”
“今日是赵丘心下葬的日子,赵家出殡不允许男子同去,只准在山脚下侯着,这个时辰赵家的人应该已经出发了。”
“安插在赵家的人呢?”
下属道:“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就可以行动,但凭主子差遣。”
“很好。”姜掩起身,望向窗外,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确实是个好日子。
姜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时候去见见那位‘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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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钱自半山腰纷纷扬扬飘下,一对主仆穿着丧服一前一后孤零零地站在京郊山脚下,数片纸钱在他们附近悠悠落地,更显得二人的存在是那般突兀。
为首的男子墨发束髻,身材颀长,立如青竹,清隽的容颜带着几分憔悴却不见颓势。他神情淡淡,漫然疏离,好似不会为世间之事所扰的世外仙人,无喜无悲。
姜掩在离他们十尺之距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崔怀风。
崔怀风似有所觉,于是侧首去寻那道视线所在。恰巧此时一片纸钱自二人之间随风飘舞,银白掠过后,方才看清彼此。
崔怀风见到来人,一时失神。
那双如春水一般温润又明亮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姜掩,半晌,垂下长睫,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站在崔怀风身后的仆从也认出了姜掩。
姜掩乃是当今凤仪朝最受宠的六皇女,与太女同为凤君所出,年前立了战功被女帝封为益王,崔怀风则是工部郎中长子。
四年前,姜掩和崔怀风因缘互生情愫,二人常常私会,当年通信见面多是由崔怀风的仆从帮着打掩护。二人感情渐深,甚至私定终身。
但是一年前姜掩出征期间,赵崔两家联姻,崔怀风嫁给了户部尚嫡长女赵丘心。赵丘心天生体弱多病,二人成婚没一年就因病去世了,今日恰逢她下葬。
仆从忧心忡忡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自那年的变故后,自己主子和益王便断了联系。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际,孰知益王突然在这个节骨眼现身,也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姜掩缓缓走向崔怀风。她嘴角带笑,眼神却是冷的。她看着崔怀风身上那件格外刺眼的丧服,当真嫉妒得牙痒痒。
他本来要嫁于自己,现在却在为别的女人守丧。
思及此,姜掩心中恨意更甚。
“故人再会,崔公子不说点什么吗。”姜掩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崔怀风垂下眼,只规矩地唤了一声:“益王殿下。”
他如此淡定,再多半句客套话都不愿讲,姜掩在心中自嘲,不放在心上的人自是激不起他一丝波澜。
姜掩出言讽刺道,“崔公子原是这般深情之人,赵丘心都死了,你仍紧紧跟随……”
她向前几步,贴近崔怀风,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在乎她?”
崔怀风一顿,“赵丘心于我有恩,她走了,我自该为她送葬的。”
“有恩?什么恩?”姜掩听闻这话忍不住发笑,“难不成是妻夫之恩?”
崔怀风不欲与她争口舌之快,没有接话。
姜掩低低笑了几声,随即恶狠狠道:“我差点以为是我在边关生死不明,你为我披麻戴孝呢。”
崔怀风心中一痛,仍以沉默以对。
“赵丘心该庆幸她走的早……”姜掩俯身在他耳边,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
二人的距离太过贴近,崔怀风有些不适应,下意识侧过脸去。
姜掩轻笑,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不容置喙道:“从今往后,你的妻君只能是我。”
崔怀风当她置气不甘心,没有多想,回应道:“我已嫁为人夫,我们没有可能了。”
“话别说得太满了,”姜掩后退几步,笑得恣意,“怀风,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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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赵府。
崔怀风坐在偏房中,脑海中回想起今日所发生之事。
姜掩她……变了许多。她从前纵然娇纵总归是率直的,现在却阴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
说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还是姜掩出征前。
彼时姜掩神情颇为得意,她笑意明媚,兴高采烈地说,待我得胜归来,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他说,好,我等你!
谁料事与愿违,自己到底是违了约,嫁给了别人。
崔怀风呼吸有些不畅,暗嘲自己矫情。
“吱呀——”仆从郑普愤愤推开门,脸上的怒意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