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冤家路窄。
不知道方才对话被听去多少,贺兰瓷周身一僵,抵着门板,目光微暗望向陆无忧:“你怎么会在这?”
春闱之期,对方出现在上京不奇怪,但出现在这里就实在蹊跷。
更何况她刚才还疑似在家门口见到过他。
陆无忧闻言,倏忽眼睫一抬,眨动间露出色泽略淡的瞳仁,眼尾微弯的桃花眸越发上挑,带着似醉非醉的灿灿清辉,哪怕一句话没说,也像是若有似无地下着勾子。
更何况他还在笑,随嗓音震动,气息浅浅:“贺兰小姐贸然闯进来,这话是否该在下来问。”
贺兰瓷担心李廷找不到她,还会折返回来,暂时不敢出去,只得按着门栓,更警惕地望向对方,道:“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她咬字偏轻偏软,哪怕威胁的话说来,也轻灵婉转,似泉涧溪流,煞是好听。
只是眼下显然失去效用。
对方又笑了一声,垂下眼,长指拎起了放在桌上的砂壶,极为随意地倒了两杯茶,语气仍是波澜不惊:“不用这么紧张,贺兰小姐要不要喝杯茶,压压惊。”
贺兰瓷哪里敢喝这茶:“不必。”
陆无忧也不勉强,如玉的指节环着杯壁轻啜,手背骨相清晰纤长,姿势依旧是优雅且礼数周全的,好似喝得不是寺庙陈茶而是仙露琼浆。
这时,贺兰瓷才发现厢房里的小方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放了几个一看就是女子的帕子和钗环,最边上甚至还有张和李廷手里雷同的小笺。
她顿时忆起这家伙在青州就极受女子欢迎。
上京繁华,民风较青州更为开化,估计他会在这里也是为了躲那些暗送秋波的姑娘小姐。
想通关节以后,贺兰瓷竟然还很不合时宜的对那些眼光不佳的女子产生了一丝同情——因为这家伙根本不是如外表那般的温柔多情郎君。
犹记得当初她在青州的江流院后山,亲眼看着满脸紧张的姑娘将绣了青竹的帕子交给他,怯生生道:“弄脏了你的帕子,我、我便寻了条新的……”
他竟也温柔笑着收了,还轻声道谢,姿态温雅和煦。
差点让贺兰瓷以为撞破了什么小情人私会。
不料那姑娘走远,她后脚也想跟着离开时,就见陆无忧神色平淡地掏出火折子将绣帕烧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跟烧什么罪证似的。点点火光将他的面容照得影影绰绰,那可真是断情绝爱极了,令当时躲在一旁绕路免得被堵的贺兰瓷叹为观止。
陆无忧顺着贺兰瓷复杂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那堆东西上,略停了一下,又转回头看向贺兰瓷。
他勾起唇角道:“这些我自会处理掉,不会叫人误会。不过,贺兰小姐这算不算是……五十步笑百步?”
贺兰瓷立刻想起,刚见面时他的第一句话。
几乎可以确定方才她和李廷的对话,他不止听到了,恐怕还听到了很多。
“陆公子。”她努力放柔语气,“你恐怕有所误会,我不是来与人幽会的,今日纯属意外——我现在是在躲难。”
陆无忧盯着她看了一瞬,笑道:“贺兰小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这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显而易见,他根本没信。
贺兰瓷道:“我就算再蠢,也不会此时此刻约他在这见面。”
被人撞破她就完蛋了。
陆无忧把眉目敛了回去,抬手不疾不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唇畔笑容越深:“这我如何知道。”
贺兰瓷:“……???”
贺兰瓷不由自主道:“你是会试放榜了这么得意?”
“啊……尚未。”陆无忧晃了晃茶杯,茶汤搅和得浑浊一片,他敛着眉目,不好意思似的低道,“不过也就这几日了吧。”
厢房里斑驳的光影映着少年清逸的面庞,干净清冽如潭。
他眉目亦是十分柔和,眸光明澈,水泽粼粼,浓密睫羽覆下来甚至还透出了几分乖觉。整个人宛若被清泉濯洗过,周身水汽氤氲,配着一身士子的白儒衫,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温无害的浊世翩翩公子,欺诈性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