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玦的故事讲完，亭中陷入绵长的沉静中，他半搭着眼帘，看不出神色如何。
但莫菱能感觉到，沁出他浓黑眼睫的徐徐的忧伤。
回首痛失恃怙时那一个月，若非仇恨在脑中扯着根弦让她清醒冷静，她怕是无法抵御铺天盖地袭来的那股钻心痛。
曦玦的头又往下低了几分：“抱歉，我不知道是我爹炼出的花千手，更不知道除了将金鸾刀练到第八重以外，还有何种解法。”
“我爹他死得突然，什么也没留下，所以……”他话音顿住。
莫菱的手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慢慢握紧他的手：“我不怪你，也不怪你爹，这不是你们的错。”
曦玦抬头看她，她笑着说：“你不用担心，闭关这几日我已经将金鸾刀内功心法练到了第七重，还差一重，就可以解了毒。你别听狄束那样说的吓唬自己，我都不怕。”
她拍拍胸脯说：“本姑娘厉害得很，区区金鸾刀第八重，不在话下。”
曦玦被她逗笑，他目光落到她握着自己的手上，肤白凝脂，本是一双如白玉般无暇的手，却因练功而伤出一道又一道细小的疤痕。
不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只是这么留心去看便会看到疤痕交错的狰狞。
莫菱也注意到，她急忙将手往后伸回，却不料被曦玦的手反抓住。
在她的诧异下，他轻轻握紧她的手，目光重又移到她面上，黢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如一汪深潭将她的倒影吞没。
她怔怔地瞧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庞，连呼吸都紧促起来，不知不觉垂下眼帘。
怀中一暖，莫菱惊醒，曦玦单手拥住了她，凉丝丝的手抚在她单薄的背上，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
他说：“莫菱，对不起，之前所有的事都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莫菱撅起嘴：“哪有人，这样道歉的呀！”
“对不起，”曦玦抱得更紧，“这些天，你都不理我，我不仅担心、牵挂，我还很失落，好想你，就想这样抱着你让你不再躲开我。”
莫菱往下将半张脸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安静地听他打鼓般响亮的心跳声。
他的一言一语随着活跃的心跳急促地钻入莫菱耳中。
“无论是曾经一心只想报仇，还是之后失忆想要到处去寻回记忆，我都以为我这一生注定是孤身漂泊，可现在我才想明白，今日的我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莫菱，还有你，你在我身边，我很庆幸，你一直在我身边，是你让我不再孤单，是你让我找到了比过去更有期望的存在，是你让我，让我心之所向，忍不住去想你，念着你，害怕失去你……”
莫菱没有吭声，但她又怎会感觉不出，那日他将还魂丹交于她保命，彼时，他并不知不只有一颗还魂丹。
而他曾是那么渴望记起所有，却在最后甘愿摒弃那份渴望，让她用作脱身之法。
曦玦抱着莫菱，他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多，道不尽所思所念，他想将心中的话一遍又一遍地说与她听，却又怕把她吓到，最终只喃喃两声：“我心悦你，是真的喜欢……”
平日里缄默少言的他突然一下子道出诸多心事，确实让莫菱受宠若惊。
微风吹拂起他们鬓边的发丝，若有若离地交织在一起，她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埋头颔首，一句闷声：“嗯。”
无需再多的话，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伴上他的，在山巅静立的凉亭中，一时如敲锣打鼓般热闹，帮他们道尽羞于口齿的万千情话。
她知道了，他也知道了，这山间的风、树、鸟以及花花草草，它们都知道了。
如若一生的漂泊中只能为一人停下脚步，那么能让他们停下脚步的唯有彼此。
良久，风都停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彼此，但手还扣在一起，即便离了怀抱，亦能相望于不尽之中。
莫菱的肚子忽然咕噜叫唤了一声。
曦玦为她拂去青丝挂在耳畔，道：“菜凉了，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莫菱羞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他，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酱香肉，小声道：“就这几道，我都爱吃。”
“好。”曦玦笑弯了眼睛，“等我。”
说罢，他拎起食盒离去。
瞥眼看他走远了，莫菱一把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双脚交替抬起又落下，在地上连着跺了几脚，飞快又仓促。
手捂了一会儿才放下，划到两旁捧住脸，嘴角高高扬起，眉眼中含着抑制不住的欢喜。
末了她又怪自己临到事情嘴笨，担心曦玦不能解了自己的心意，眼睛便往他来处张望，盼他赶紧回来，又怕他回来太快，她不知如何应对。
曦玦并未让她等太久，不稍片刻便拎来食盒，可口的饭菜再一次被端到莫菱面前。
她却仍旧拘谨：“你不饿吗？不如……一起吃？”
曦玦笑着拿出碗筷，夹了一大块酱香肉放入她碗中。
以前也不是没有一同吃过饭，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
莫菱小口小口吃着，动作轻缓，嘴角微微弯起，她想，以前都没发现，酱香肉格外可口，入口即化，咸香漫在舌腹中，久久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