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歪坐着,扶住额头,手指虚掩住眼睛,不肯看来人,只听足可撼动天地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庞然大物遮蔽住光线,一股恶臭灌入鼻腔直窜到天灵盖, 甄朱未开言先打了几个空嗝,勾起兰花指把一缕头发挂到耳后,窸窸窣窣的衣裙几乎贴住袁熙,她捏出细细的嗓音问:“公子愁眉不展,是为了四妹妹的事吧?她身子孱弱,无法孕育,不能嫁给公子,是她没福气。” 她那只油乎乎戴了三四只戒指的手按在袁熙肩头,十分语重心长地说:“对公子来说,这也未必是坏事,四妹妹那人,徒有其表罢了,姓甄的女子里,另有德才兼备者。” “谁?你吗?”袁熙心想我一定还在醉酒,否则怎能听到这样荒唐的话,他唤简良子:“去把东西拿来给她。” 简良子道一声遵命,往里屋去了。 甄朱暗喜,她还没完全展示出自己的过人才学与贤良淑德的品性,仅凭寥寥几句就俘获了袁公子的心,这就是画本上所说的缘分吗?她踮起脚尖翘首以盼,猜想究竟会收到什么样的定情信物。 片刻,简良子把铜镜搬到甄朱面前。 她正赞叹铜镜的工艺复杂精美,要多谢公子抬爱之际,袁熙拂袖进入里屋,留下这么一句——你好好端详,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是何意?”甄朱望着简良子,“我没听错吧?你家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简良子温润有礼地挪了挪镜面,使之正对着甄朱的脸,“三小姐没听错,我们公子是叫您好好端详呢。” “我哪里比甄宓差了?你也觉得我配不上袁公子?” 简良子扑哧笑出声,“小姐见谅,我实在没忍住,您再仔细看看镜中人,要是还看不出所以然来,那我做主将镜子送给小姐了,反正它映过您的模样,公子是不会再要了。” 甄朱虽然羞愤恼怒,但不敢在袁熙,甚至不敢在袁熙的属下面前表现出来,她讪讪地笑了笑,用几缕头发盖住半边脸,说:“最近我是胖了不少,等瘦下来,瘦下来就不一样了,给我些时日,袁公子能在无极县待到何时?” 简良子答道:“与四小姐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六,总越不过这个日子去。” “啊?大街上都传遍了,甄宓她不能生,为何还要娶?这不可能。” 简良子不再多言,眼光看向别处,摆明了送客之意,难为甄朱还在喃喃自语:“不会的,不能生的女人就是贩夫走卒也不会娶作正妻,何况是袁公子,她甄宓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 甄朱抱住简良子的胳膊猛烈摇动,显得很不理智,“你告诉我,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小时候父亲喜爱她,大哥喜爱她,长大后又有袁公子这样人中龙凤要娶她,同是甄家的女儿,我究竟差在了哪?” 简良子示意她照照镜子。 “全是有眼无珠之辈。”甄朱颈肩的肉抖动,瞳孔被嫉妒染红,边艰难把身躯往外移动边说:“等着瞧吧,等着她的不会全是好事。” 她精心策划一场报复,毁掉甄宓的名节,叫她高也嫁不成,低也嫁不成,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雇佣流氓花掉甄朱大部分的存银,夜半,她打开甄府后门,引流氓来到甄宓的住处,交待道:“记住,等会进去听我的吩咐,待我把该出的气出完了,你们立刻拿绳子捆了她装麻袋里,然后扒光衣服丢到人多的地方去,我就看看,如此一来,他还娶不娶她?” 跺开门时,甄宓正倚着床头看竹简。 “装模作样给谁看?”甄朱夺过竹简,看到抬头的四个字——孙子兵法,大笑不止,“真是胸无点墨,装也装不像,女子看些《女戒》《女训》,懂得诗歌的平仄韵脚就算是多了,你看孙子兵法?难道还想去打仗不成?” 甄宓面露鄙夷,道:“我看什么,不看什么,与你有什么相干?” “我为长,你为幼,当姐姐的有责任教导妹妹。” 甄宓看了眼与甄朱一同进门的穿粗布衣裳的流氓,问:“他们也是姐姐找来教导我的?” “本来用不着他们,可是你不服姐姐的管教,不知道给袁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他非娶你不可,所以我才请这几位来,再试试袁公子对你的情谊,门不不当户不对他要娶你,不能传宗接代他还是要娶你,等这几位把你扒光了丢到大街上,我看他还娶不娶?” 甄朱使个眼色,其中一个流氓拿出麻袋。 甄宓稳如泰山,挪步到梳妆台前,打开其中一只木箱,露出满满当当的银钱——她向来知道钱的好处,跟在刘夫人身边当大婢女时,没少捞油水。 “几位若是拿钱办事,钱我有的是,当然,你们这样的豪杰,有自己的规矩,或许把信誉看的比钱财更重,不肯改旗易帜,也属常
情,但生逢乱世,谁都晓得命是最紧要的,保命,强过信誉与钱财。” 流氓们愣愣地看着甄宓,惊讶于这女子身上流露出的淡定与威仪,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臣服,甚至有想跪下来磕头的冲动。 “我姐姐请诸位来,怕是没告诉你们我的身份,我是甄家四小姐,也是袁熙未过门的妻子,试问,你们把车骑将军的儿媳妇扒光了扔路上,袁家麾下十万将士,会如何招待你们?” 流氓们齐刷刷把发软的膝盖叩在地上,磕头央求道:“俺们就是在大街上闲逛,这个女的给了几串钱,叫俺们来这,实在是不知道祖奶奶您是袁家的媳妇,您大人大量,就当俺们没来过,俺这就走。” “高门大院,来一趟也不易,何必急着走呢?”甄宓把小木箱掀翻,银钱哗啦啦淌了一地,“你们与她的买卖做不成,与我做一桩如何?” “全听祖奶奶吩咐。” “我这位姐姐到了嫁人的年纪,却没有男子来求亲,她心里急的难受,你们做一回他的丈夫可好?一个一个来。” 甄朱发疯大叫:“甄宓,你想干什么?” “姐姐,这都是为你好哇。”甄宓无辜地眨着眼睛,说:“你在外说我身患顽疾不能生育,又找来这几位要毁我的名节,不都是因为得不到男人生出了嫉妒心吗?我给姐姐找几个男人,你的红眼病自然就痊愈了。我去外头吹吹风,你们就别干愣着了。” 她走到门旁,复又折返回来,抱起梳妆台上另一只箱子倾倒出其中的金银项圈手环,“我知道,列位英雄对着她这幅尊容行男女事,实在是为难大家,请看在钱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吧。” 甄朱的嘴被臭袜子堵上,两名大汉累的满头大汗合力将其抬上床,随之便传来衣服的撕裂声,巴掌声,和惨叫声。 一个时辰后,流氓们拿钱退到门外,甄宓来到污秽不堪地床边,劈头散发的甄朱用烂掉的衣衫裹住自己,脸上有淤青,有眼泪,还有带血的鼻涕,她紧咬下唇发出凄厉绝望的叫声。 “甄宓,你好狠的心!” “姐姐不要这样说,显得你多无辜似的,今夜的这一劫,不过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而已。” “我要告诉大哥,告诉所有人,你叫人奸污我” “三姐姐不会以为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吧?” 甄朱惊恐地张大嘴巴,红色的口水沿着下巴缓缓流下,“你还要杀我?咱们可是同胞的姐妹!之前种种,我只不过是在逗趣你,姐姐从没真想害你,你放下吧,我也放下今日之辱,从今后还做一对好姐妹,如何?” “实话与你说,此次回府,即便你我之间没有那些龃龉,我也定要杀你,你贪生怕死,无能懦弱,害我与母亲失散了十年之久,此仇怎能不报?” 甄朱从床上滚下,扶着甄宓的脚跟哀求:“饶了我吧,姐姐再不敢了,一条性命岂是儿戏?我若死了,衙门能不追查?大哥能放过你?何必做这样两败俱伤的事。” “你死后的事就别空劳牵挂了。”甄宓抽出匕首扎在甄朱心窝上,这本能一招毙命,只因甄朱的肉太厚,没扎透,她流了许多血,说话声依然犹如洪钟。 “我为袁公子不值,他样样都好,就是缺乏一双能辨别人心的眼睛,看不见你肚子里的蛇蝎心肠。” 甄宓把匕首旋进肉里几分,又说:“既然你要死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腹中被你打掉的孩子并不是袁熙的。” 甄朱顿时更加死不瞑目,掐着甄宓的手背说:“好个□□!怪不得那日当着袁公子的面你不揭穿落胎药的事,我还当你” “当我顾念亲情不想看着你死?呵,袁熙跟我虽定了亲,但还未及行苟且事,他若听说我腹中有孕,头一个死的就是我,你不明就里竟替我瞒了过去,真是多谢三姐姐了。” 甄朱喷出一口血,很快毙命,甄宓嚷来门外流氓,胡乱用被单一捆,拿到外头扔到乱葬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