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几日,大觉寺知客僧禀报,觉悲游历西土峿趻洲而归,觉悲拜见完慧岸方丈自是急于与觉因厮见。师兄弟二人近十年不见,感慨良多。觉因见觉悲风尘仆仆,一副尊容较之十年前更显沉稳,眼神更加内敛,想来修为更上层楼。旁边站立一位七八岁孩子,虎头虎脑,鼻隆目陷,嘴阔腮宽,额广脸方,紫檀色肤色,一看就是西土人。
觉悲拉着这孩子向觉因行礼,道:“这位是觉因师伯,快唤师伯。”
孩子向觉因顿首行礼,瓮声瓮气的唤了声“师伯”,便不再多言,一双灵动的眼睛左看右瞧,似乎屋内所有摆设俱都新奇,对眼前的大和尚觉因便不是很在意。觉因抚摸着小家伙的头顶,甚是喜爱,对其道:“你几岁了?可有取名?”
孩子不言,觉悲道:“师兄,他唤作天狼,快八岁了。我在大梵寺时,拜谒大梵寺住持法鹫禅师言道渡有缘人上山,法鹫禅师说道正好有一有缘人,乃法鹫禅师早几年前游历西土时所遇。当年法鹫禅师朝拜完圣山天极雪山下山而来,下到半山腰时,已是夤夜,当时月华正圆,与雪山白洁光芒交映,目视倒是能远。只见远处一银影飞奔而来,却是一头丈长的银狼,于法鹫禅师面前匍匐跪地,嘴中叼着一襁褓,呜呜呼唤。法鹫禅师当时震惊不已,急忙从银狼嘴中抱下婴儿,银狼甚是灵性,见法鹫禅师抱着婴儿,拜了几拜离去。法鹫禅师见襁褓中婴儿,只有五六个月大,还在熟睡。知来历不凡,乃圣山所赐,带回大梵寺尽心抚养。后遇我渡有缘人上山,知观心寺领袖天下佛门,底蕴功法远胜大梵寺,献于我观心寺。我观此子亦是不凡,便不推辞,纳入我观心寺,省却我一番寻找功夫。”
觉因道:“师弟,佛门讲究缘法。无缘,便是功夫再多亦是无缘;有缘,不费功夫亦是有缘。”
觉悲点头,道:“师兄所言甚是!我等佛门修行之人机缘何等重要。不知师兄之渡人上山如何?”
觉因微笑道:“惭愧!我之机缘却是不久前才得之。”于是把之前得齐玉之事言与觉悲。
觉悲听完,心中疑惑,问道:“师兄,转世之说缥缈不定,难道信以为真?”
觉因此时倒是洒脱,道:“师弟,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此刻齐玉将是观心寺之人。至于圣灵活佛之幻影,我刻意为之,故弄玄虚,不正是在场之人乐见?”
觉悲道:“师兄此番施为,自是有道理。齐玉此子来历值得商榷……”
言及至此,觉因打住觉悲,道:“师弟所虑,我已与慧岸师叔参详过,就此作罢。届时,慧海方丈慧眼如炬,想来所虑之事难逃方丈法眼。”
言及慧海方丈,又把方丈所言偈语说与觉悲听,觉悲心中震惊。良久才到:“我在西土游历时,补月教正大力寻获门派弟子,听说更是暗自派人往中、东二土寻获门人。师兄可知道门有何迹象?”
觉因道:“中土还好,道门未有异常之处。不知东土如何,等觉昹师弟归来便知。觉慈、觉昹二位师弟想来不久便归来,不知二人有何机缘,我倒是期盼。”
觉悲许是想到觉慈师兄、觉昹师弟,脸上笑容绽放。道:“定是不凡,你我师兄弟四人好久没有切磋过,届时倒要看看这十年各自进展。”
觉因道:“师弟定是进展神速。”
觉悲此时眼放神采,道:“师弟惭愧,于三月前凝聚舍利。终十年之功入罗汉境凝舍利,不用祭物飞行。师兄何时凝聚舍利?”
觉因道:“我等下山后一年,我于渺宸洲极寒之地凝聚舍利。当时猎一头巨熊,不慎落入一冰窟中,情急中倒是激发自身潜力。”
觉悲对这位眼前师兄之修行天资历来折服,但此时闻来亦是心下震惊不已。道:“师兄大才,观心寺我辈中师兄当属第一。想来当时下山,我等师兄弟四人前后相继进入罗汉境,虽是师兄第一个进入罗汉境,但最后一个进入罗汉境觉昹与师兄您也就仅仅相差一年。果然,师父所说修行越是到境界高深处,越发显得天资判若云泥。当初,我较之师兄您也就半年多时间进入罗汉境。”
觉因见觉悲着相,道:“师弟,修行虽说修得是体、用、神、器,但我更觉得是修心。心境不稳,不能超然自身,如何自觉?罗汉境本是自觉求证之境,自证其心。师弟不可着相,对修行不益。”
觉悲双手合什,宣声佛号,道:“师兄教诲,师弟铭记在心!”
觉因道:“正好二位师弟未曾到,你我二人就此论法,交流一番心得。”
觉悲欢喜,道:“师兄厚爱,师弟沾师兄之福了!”
觉因遂叫人安排天狼与齐玉厮见,让其二人玩耍去,他师兄弟二人坐而论法。
一月后,觉昹自东土而归,师兄弟三日相见一番,互诉衷肠,言道各自机缘。原来,觉昹自与三位师兄分离后往东土晟海洲而来,以游方僧人悬壶济世,救人无数。于三年前东海一海岛上渡孩子,姓全名镇海,父母为渔民,长居海岛打鱼为生。夫妇二人一日在出海打鱼遇风浪被觉昹所救,归家后觉昹见全镇海天资超凡,精灵古怪,心喜不已,遂定为有缘人。
看看十年之期将剩一月,觉慈姗姗来迟,拜完慧岸师叔后,与三位师兄弟相见。十年之期,天各一方,而今聚首,纵有千言万语,尽皆化作无言中。师兄弟四人一一述礼完毕,相互打量,相视而笑。
觉因发话:“觉慈师弟,说说你的机缘。”
觉慈心中一震,暗自伤神,苦笑道:“觉因师兄,二位师弟,我在慧岸师叔处已经知悉三位近十年游历经过。三位所得有缘人俱是不凡,我观之觉昹师弟即将凝聚舍利,觉因师兄、觉悲师弟都是舍利已成。三年前我已是凝聚舍利,想来终将不如觉因师兄许多。我此次迗燹洲之行,缘深不浅,所获良多。但得之非所幸,有得必有所失。至于所得何机缘,须得禀报慧海方丈后,我再告之诸位师兄弟。”
觉慈所言,众人心中一凛,知觉慈不是危言耸听之人,必是事关重大。此时,觉慈一指所带回小童,对三位师兄弟道:“此为我南土之行所遇有缘人吴危,天资不凡。”
觉因道:“既然如此,我等亦不好在此久留,即刻上山复命吧。”
此时觉悲道:“二位师兄,不急这一刻。何不将你我之舍利祭出,相互印证一番可好?”
觉昹顿感兴趣,道:“觉悲师兄所言甚是,我虽然还未凝聚舍利,让我开开眼界,以解我焚心之苦啊。”
觉因眼中似有期待,觉慈暗自苦笑。觉悲却是率先脑后一拍,祭出一颗金灿灿的鸽蛋大小舍利子于顶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觉因不再迟疑,亦是一拍后脑,一颗拳头大小的舍利飞于顶门,金光闪耀,毫无瑕疵,照蕴满室金华,觉悲舍利在觉因舍利之前却是光华暗淡不少。觉慈无法拒绝,脑后一拍,一颗鸡蛋大小的舍利子飞出,立于头顶。只见这颗舍利与觉因觉悲的却有所不同,一样是金光闪耀,只是内里藏着一丝丝红色光芒。虽是金光强盛,但亦无法完全盖住红色光芒。众位何等之人,觉慈甫一祭出舍利,心下便知舍利凝聚出了问题,这可是佛门修行大忌。
觉因、觉悲立马收了各自舍利,觉因厉声问道:“觉慈师弟,你之舍利为何如此?是否凝聚舍利时过于急切,未功行圆满,强行凝聚而成?”
觉慈把舍利收回,叹息一声道:“师兄,我虽修行进度不如您甚多,但观心寺乃天下第一佛门修行之地,我入观心寺许多年,怎会不知凝聚舍利之事关重切?舍利凝聚不纯便是练气不纯而致,不纯而化神此为修行大忌,今后修行困难重重。实乃我这次南土之行,所遇之事惑我心境,又以凶兽内丹入体,致内息澎湃不已,非得凝聚舍利不可。事有不可为而为之,终是坠入下乘!”
觉因听得双眼精光如实质般射向觉慈,立喝道:“师弟,凶兽内丹入体可以化为锻体之需,不必转为内息!此法我等俱知,《无上菩提》乃佛门修行无上功法,气息化纯不说《无上菩提》轻易可为,小门小派之功法都可做到。你此言何来?”
觉慈此时心如死灰,面色惨白,眼神黯然无光。喃喃地道:“师兄,师弟我如何会欺瞒大家!个中缘由,待我禀明方丈后,自会告知。但我所言却是如此,三位师兄弟今后便知。”
觉悲对二位师兄对话,暗自思忖:觉慈师兄定是这次所遇之事非常,但又何苦拿自身修行之事来玩笑?莫非萌生死志,以此来赎罪?想到此,心中大惧。当即道:“觉慈师兄,观心寺待你如何?”
觉慈闻言,心中痛楚,悠悠地道:“恩情比之天高,较之海深。一生无以偿报!”
觉悲细细闻之所言,越发震惊,道:“我等师兄弟,你如何看待?”
觉慈此时听得心中更是痛苦不已,叹息着道:“我等四人情同手足,可以与之生,亦可与之死!”
三人闻言,思忖:可与之生,可与之死之言确实不虚,四人情义真是如此,只是而今第一次出于觉慈师兄之口。
此时,觉慈望着觉悲,道:“觉悲师弟,我辈中你之慧根实为翘楚,我之事你不必再多言。除却生死,了无大事!”
众人闻此言,心中痛楚不已。觉因、觉昹望着觉悲,觉悲知其意,缓缓摇头,心中无法可使。
有诗曰:
往事过云烟,
来生尽缥缈。
非得赴灰烬,
才可断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