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由着白胡子的御医看诊,一边问身边的兰苕:“林青苏上岸了没?”
兰苕低头:“上来了,已经吩咐宫人也让他更了衣,不会着凉。”
听听,多体贴,真不愧是享誉盛京的坤仪公主,对自己看上的美人从未怠慢过。
聂衍原还是想留会儿的,但左右看这大殿不太顺眼,干脆还是起身离开了。
兰苕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伯爷眼下是当真不像话。”
殿下落水受惊,还未收拾妥当,他竟就自己先出宫了。
“你管他做什么。”坤仪满脸的不在乎,“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兰苕抿唇颔首,却见御医收回了诊脉的手,起身朝坤仪行了个礼:“殿下要好生保重身子。”
“本宫一向保重自个儿。”她轻笑,“毕竟自己的青山自己留,旁人哪会在意呢。”
御医一顿,瞥了兰苕一眼。
兰苕心提了提,挥退了别的宫人,低声问:“殿下的身子是有什么大碍不成?”
“大碍谈不上,但未免太过虚弱。”人少了些,御医便直言了,“殿下已经成婚,想必是忧心子嗣的,但先前小产过,眼下又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这么久,再不好生调养,以后别说子嗣,就是每月来葵水都会疼痛不已。”
坤仪不以为意:“我何时操心过子嗣……等等?”
她突然抬头,看向想捂御医嘴的兰苕:“先前什么时候小产过?”
兰苕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低垂着头,没敢接话。
坤仪盯着她看了许久,垂眼转向御医:“该怎么调养?”
“这个好说,老臣去开几帖药,殿下按时服用,暖宫养身,一两年之后就能再思量子嗣之事。”
“……那就多谢御医了。”
兰苕踉跄着将御医送出去,扭身回来就跪在了坤仪跟前。
“奴婢原想着您不知道就不会那么伤心,所以才想瞒了。”她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额心微微泛红,垂着眼道,“如今看来,这孩子丢得也是好事,还请殿下千万保重身子,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昱清伯爷并非良人,若当初那孩子生下来,指不定要吃更多的苦头。
坤仪仔细想了想。
小产要卧床,她先前卧床就只有肚子疼那一回,聂衍对她关怀备至,眼神里时常带着心疼。
所以那时候,聂衍是知道她小产了的。
歪了歪脑袋,坤仪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两人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经历的事也挺多,她没保住孩子他都没怪罪,为何就非要因为青雘的事与她生疏到这个地步。
当时他可是真心疼她,路都没让她多走几步,比起子嗣,应该是更在意她的。
可比起他的大事,比起青雘,她好像又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容器。
所以妖怪眼里的男女情爱,与凡人是不一样的吧?凡人觉得你眼里有我便是爱到深处,可在他们的眼里,情爱都是小事,可以闹着玩,但绝对不会摆在大事的前头。
也对,成大事者都是如此。
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坤仪觉得有些抱歉。虽然她不知道何时怀上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没的孩子,但有一个小生命靠近过她,她竟是浑然不觉。
不知道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若是女孩,也许会像她,天生矜傲,不可一世。若是男孩,哪怕是要像了聂衍去,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
想起那个画面,坤仪忍不住勾起了唇,只是这唇勾着勾着,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殿下……”兰苕扑上来抱住了她。
坤仪拍了拍她的背:“我不难过,分明也知道不能与他生孩子,那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未必会过什么好日子。”
就是有些遗憾,她差一点就成为了一个母亲。
喝避子汤和吃落胎的药是有区别的,兰苕也无法给殿下解释这意外怎么就发生了,只能听着她一句又一句地反过来安慰自己:“说不定有缘再嫁,我能嫁个凡人,到时候再生一个普通的孩子,把这个失去的孩子给生回来。”
兰苕哽咽,又咬牙:“嗯,与普通人好,咱们不沾惹那些个惹不起的,只当是家里供了石佛,日日上着香也就是了。”
坤仪被她逗得笑了出来。
林青苏换好衣裳来请安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坤仪亮晶晶的凤眸。
“青苏。”她朝他招手,“你过来将兰苕带出去歇歇,她哭得我脑仁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