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看,这两支是不要火绳的,这两支要火绳的,副总官大人看试哪一种?”
东村口的胸垒后,武学火器试验队的队长一脸讨好,小心的对吴达财说着,他带着两个士兵,手中拿着至少三种火铳。
火器试验队大概有二十人在东村口,就部署在第一道胸垒后,每五个人成一组,间岔着分布在铁甲兵之间。吴达财选在中间位置,庞雨的将旗就在后面不远,肯定能被看到。
因为预计会成为主攻方向,庄朝正就在东村口,庞雨将旗的位置在中间偏东,掌握着半个局重步兵和远哨队作为预备队。
东村口的胸垒修建得很长,长度达到了十五丈,胸垒是第一道防线,后面是土坯墙和房屋构成的第二道防线。两道防线之间形成一个通道,通道口用一个完好的车架堵上,可以防止骑兵冲入,轮子用石头卡住,需要出击的时候可以取开石头,车架推出就能通过。
通道里面部署了防守的兵力,重步兵是主力,下马骑兵担任轻步兵,民夫部署在土坯墙构建的第二道防线后。
吴达财皱着眉头,先接过火铳在手中翻看,这一把是没有火绳的,庞雨在江南的时候就知道自生火枪,但那位毕大人并无详细的制作工艺,倒是澳门附近有工匠会做,主要是在海船上用,张双畏已经送回了好几种燧发枪。
这一把自生火铳药锅上有一块铁盖子,打火之前要把药锅的盖子打开,药锅后方用螺栓固定燧石,砸击之后可以引火。
“这自生火铳打起来快,就是有时打不着,引药要是砸漏了,要重新填引药,还有就是打不准,不管怎么瞄啊,只要那火石一砸,枪身抖得厉害,二十步外就不知打去何处,这火绳的是鲁密铳,小人用这能打准,军中试用也说这能打准。”
“姜队长以前是在工坊做事?”
“回大人话,就是在工坊,大人记心真好,小人就任谈话的时候,是大人亲自来的,还叫小人要多让战兵实验,小人特意呈请庞大人,给步骑都发下火铳测试。”
吴达财哪里还记得,任命的时候是试验队,当然会随口叮嘱多试验,不然叫什么试验队。
他抬眼看看姜队长道,“三十里铺伏击的时候,火器试验队调度混乱,死伤还很重,军中都有些议论。”
外面又一通鼓响,姜队长抬头看了看,对面旌旗招展,阵线上分出许多人影,开始向着王庄推进,似乎那些将军炮走在最前面。
姜队长擦擦额头的汗水,“小人这试验队里面比不得骑兵,更比不得亲兵,就是因为看不上火铳,没有哪个老兵愿意来,都是些新募来的士兵,挑选时只顾了手脚灵活,胆气是差了些,三十里铺打得差,但铜城驿时有了城池街垒,小人觉得打得挺好。”
吴达财面无表情,火器试验队在三十里铺戏台位置打得一塌糊涂,还有临阵脱逃的,事后被蒋国用砍了一个,军中都传遍了,在军中缺乏勇气是最差的名声。至于铜城驿的时候所谓打得挺好,只是清军夜袭时在街垒开枪,也不知打中了什么,。当然不会挽回什么名声。
外面鼓号喧天,姜队长擦擦汗水继续道,“吴大人明鉴,以前无论南兵北兵,都嫌弃火铳不好用,更怕炸着自己,军中都五人愿意用,便是工坊之中,炮铳在一个分司,但制炮的已经得了名声,每次庞大人来都是看炮,薄先生天天都在制炮那边,制铳的有空才过问一声。小人就在制铳那边,制铳只许用铁,钻管都是体力活,坊里能耐的工匠都去制炮了,剩下的也不安心,小人听说曾翼云去领了炮兵,以后那些上官更只知制炮,就找薄先生呈请,去了这火器试验队,看看军中到底需要什么火铳,看看火铳到底有用无用。”
“那你打了这些时候,觉着有用无用?”
姜队长急忙道,“自然有用的,发给各司各局的火铳,有一半报回说跟鞑子交战用上了,有两成说打死过贼子。小人觉得炮只有几个人用,铳可以给万千兵士用,要是制好了能杀好多贼子。”
“这些火铳都是制铳所做的,每一支小人都挑选过,请吴大人用一用,帮着火器队美言几句。”
那姜队长在大冬天满头汗水,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说的话也不中听,哪有这样直接说美言几句的,弄得吴达财用他火铳好像还欠了人情,也难怪这个试验队在军中并不受人喜欢。
出于对火铳的不信任,吴达财心里并不真的想用这个东西,但他知道庞雨一直在留意火铳,开军议的时候多次提到过,这次的火器试验队也是庞雨决定设立的,而且似乎更看重自生火铳,只是制造的各种类型都不合他意。
“这几支铳我用了,你们队里士兵用什么?”
“不妨的,三十里铺死了几个,这几支就是死了那几个留下的,左右也没人用。”
吴达财心头一股怒气升起,眼角看到对面的清军阵线人头耸动,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只是看眼前这个队长怎么都不顺眼,当下挥挥手道,“这几支铳都留下,你自去做你的事。”
姜队长把额头汗水再擦一擦,转头跟身士兵兵道,“你留着帮大人装弹,鞑子来了。”
……
王庄外围鼓声回荡,密密麻麻的人影从清军大阵涌出,在各级将官的督促下向王庄推进,从吴达财的位置看过去是背光的,无数的人头在阵线上耸动,所见都是黝黑的身影,阳光拉出的影子落在他们身前地面上,犹如黑色的潮水向王庄涌来。
人群的中间,一长串的盾车沿着大道滚滚而来,大道上的石板反射阳光而闪闪发亮,随着盾车推进,发亮的石板便被盾车的阴影掩埋。
吴达财知道鞑子要避开原野上的田埂,这些盾车在田地中推进艰难,他们会从大道尽量接近后再展开。
吴达财的左右都是重步兵,他们密集的排列在胸垒后,现在基本还坐着休息,只有队长站着观察敌情,他们的长矛和线枪就支在胸垒上,长柄斧头、狼牙棒、刀棍这类双手近战武器则靠下放着。虽然外面鼓号喧天,但看不出这些重甲兵有多紧张。、
这一段还有五六名下马骑兵,他们用的武器主要是线枪和短刀,身下码放着一堆火雷。
后方土坯墙的第二道防线上,那些民夫站在墙上好奇的张望。
旁边大约十步就有一个炮组,炮长在看中间的把总旗,那是炮兵把总的认旗,部署在东面的火炮都由把总指挥,炮组的两种炮弹分类放在后面。
对面响起连绵的海螺号音,吴达财立刻举起远镜查看,清军东侧主阵旗帜挥动,右翼旗帜回应,随即右翼闪出一支骑兵。
镜头中看到的骑兵几乎没有亮甲,吴达财甚至没看到多少棉甲,大部分套着皮袄,有半数只穿了棉袄,队列中服色混杂就像流寇。他们几乎是站在马登上,身体平稳如常,他们马速飞快,距离拉得很开,片刻间就超越了步行推进的人群。
这支骑兵呼啸而来,穿过王庄外围的田野,即便越过田埂时也没有降低速度,很快就接近村口的胸垒。
看似杂乱的骑兵略微减速,在胸垒前方五十步转向,沿着与胸垒平行的方向继续飞驰,交错而过,骑手站在马镫上拉开弓。
嘣嘣的震响中,一波轻箭划过高高的抛物线飞来,散乱的落在胸垒前后。
周围当当乱响,都是轻箭命中明盔的声音,后面的土坯墙上传来两声惨叫,接着有民夫叫喊,招呼送人送去军医院。
吴达财把头贴在胸垒上,他现在才想起自己没有头盔,以前作战前按条例要检查装备,当了这个官之后,便全然没有这方面训练,经常忘了盔甲。
这些轻骑兵的抛射没有什么准头,对有掩体遮蔽的安庆营威胁不大,但吴达财连头盔都没有,一旦被扎中脑袋,也是可能致命的。
“大人你的头盔。”吴达财回头一看,只见卫兵提着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