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宋笙到了医院,准备在蒋昊铭去道歉之前先去看看楚容。 谁知刚推门,便被眼前的一幕刺痛了眼睛,床单上大片猩红晕染开来,楚容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像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冰冷躯壳跌坐在床上。 见了宋笙,楚容这才拧紧了眉头,热泪夺眶而出。 “我好像是流产了……但他们都说流产是重罪,我也不敢喊人,怎么办?宋笙,我该怎么办?” “什么?我马上去叫医生!” 宋笙转身要走,砰得一声闷响,却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只见一张高大的身影还有些模糊,她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蒋昊铭。 蒋昊铭扶正了领结,也愣了片刻。 “你来的正好,楚容好像是流产了,能不能去喊个医生过来?她流了很多血,必须马上做手术!” “什么?” 蒋昊铭推门一看,脸色也霎时白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流产?” “快去喊个医生过来,或者你告诉我苏医师办公室怎么走,我去喊人!”宋笙急得抱住了蒋昊铭的手臂,蒋昊铭却将手臂抽了出来,“我是该去喊人,不过不是喊医生,她已经犯了重罪,需要有人带走她等审判。” “等等!” 宋笙伸出双臂拦住了他,眼眶通红,“她已经失血过多了,你们现在把她带走跟直接要她的命没有区别,她哪还有时间等什么审判!就算要审判,也应该先救人不是吗?” “这是基地的法规。” 宋笙狠狠捏紧了拳头,徒然地摇了摇头,“她还那么年轻,她将来或许会遇到真心相爱的人,或许会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生下一个,两个,甚至三个孩子,难道这么早就要宣判她的死刑了吗?你们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一个冷冰冰的生育机器吗?” “这些事,你跟我说,没用的。” 宋笙吸了吸鼻子,咬紧唇角问:“那你说……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救人?或者,你现在也可以打我一巴掌,我不会还手,我也不会吭声的,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见眼前的女人上前一步,轻轻扬起脸并闭上了眼睛,眼角轻颤,没来由的心烦意乱又袭上蒋昊铭的心头。他双眼微眯,缓缓弯下了身子,一字一顿: “下跪,求我。” “可以。” 宋笙正要弯下双膝,蒋昊铭眸光一凛,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抬起了她的头,“你昨天那股怼天怼地的疯劲儿哪去了?睡了一觉切换人格了是吗?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热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淌进他的指缝,他吐出一口粗气,松开了手,朝着一旁闻声赶来却呆立在原地不敢动的护士怒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苏医师来救人!” “是!” 手术室门外,宋笙呆坐着,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递上一瓶营养液。抬眸望去,是蒋昊铭那张刚毅的面孔,掩映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看不清神色。 她轻轻接过,是温热的触感。 蒋昊铭坐到长椅的另外一边,才问: “她到底是怎么流产的?” “或许是在锅炉房过度劳累了,或许是心情太过郁郁寡欢,或许是身体太虚弱,也或许是天生体质就不适合怀孕生子,太多可能了。” 又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宋笙捏紧了营养液的瓶子,用力到指尖都在颤抖。 明明都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明明有办法解决的。 事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好像生活就是喜欢这样开玩笑,每当事情有了转机,立马又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不可避免地滑坡。 “我有个问题——” 漫长的沉默过后,蒋昊铭率先开口,“如果当初谁也不知道她怀孕了,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现在意外流产,能只当成一场普通的生理期吗?” 宋笙轻轻地笑了,“怎么可能,你也亲眼看到了,生理期流的血,是我昨天那样的,我甚至还有力气跟你打架发疯。流产,是今天这样的,后者一不留神会有生命危险的。” “如果是她流产后才被送过来接受救治呢,有人会知道她是流产吗?” “专业的医生当然会知道。”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蒋昊铭起身离开,回来的时候,伸出长臂,递上一份件。 “这是她的体检报告,我现在给你了。至于苏医师那边,她事后怎么说,我也管不着。我一个大男人,不太懂流产和生理
期的区别,正如你所说,我专业知识学得很差。” 宋笙扭过头来,怔怔地望着他。 “你是说……” “我这人做事向来敢作敢当,我昨天既然答应了要向她道歉,就不是一句空话。这就是我的态度。” 宋笙接过楚容的体检报告,还来不及说一声谢谢,手术结束了,苏医师走了出来,摘了口罩严肃地说:“她吃过堕胎药,不过,手术很成功。” “堕胎药?” 宋笙与蒋昊铭肃然地对了个眼神。 “虽然她自己说她没吃过,但也有可能她不敢承认。”苏医师叹了口气说。 “不可能!” 宋笙斩钉截铁:“这件事,我可以为她作证。况且堕胎药这种东西,她怎么会接触得到呢?”如果她真的偷偷吃了药,在病房里见了她,她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担心自己犯了重罪而不敢喊人,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意外流产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这时,刚才的小护士神色慌张跑了过来:“苏医师不好了!又有一个孕妇流产了,正在大出血!” “什么?” 宋笙和苏医师齐刷刷望向蒋昊铭,蒋昊铭扶额愣了片刻,肃然道:“如果这件事真是有人背后搞鬼的话,那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立马去派人把祁长官和秦秘喊来,只有他们可以严查。” “我已经听说了。” 秦莉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西服套装,脚踩一双低跟高跟鞋,盘着精致的丸子头,迈着干练的步伐走来,“苏医师,麻烦你先立马救治另外一个大出血的孕妇。” “我知道了。” “还需要去喊祁长官吗?”蒋昊铭问道,秦莉轻轻摇了摇头,“我去过指挥部了,祁长官在开会,据说下次外出任务的日期已经定了,就在三天后——他最近会很忙的,不必劳烦他了。” 宋笙怔了片刻,跌坐在椅子上。 难道说…… 是秦莉在背后搞鬼吗? 这件事……她隐隐地觉得,最终的矛头还是指向那个男人。 正如他所说,前阵子外出任务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一批医疗物资,其中肯定包括堕胎药这种药物,可他却迟迟没有下令入。这批药不论少了什么,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如果这件事最终查不出个水落石出,他作为最高指挥官,难辞其咎。 “笙笙,你怎么了?” 秦莉一脸关切地望着她,宋笙强挤出一抹微笑,“没事,有点头晕。我原本想着过来盯着蒋部长给楚容道歉的,结果就撞到了楚容大出血。你要相信,她没有理由自己吃堕胎药的,所以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我知道,我懂的。” 宋笙紧紧凝视着秦莉的脸,却什么破绽也瞧不出来。 算了。 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 楚容醒来后,见秦莉和宋笙都守在床边,眼圈一红,立马握紧了宋笙的手,“真的,你们要相信我,早上我只喝过一碗瘦肉粥,是一个护士送来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吃过。” “你放心吧,事出有因,因为不仅你一个人流产了。我们一定会严查的,直到抓到幕后黑手!” 楚容听出了宋笙的言外之意,第一反应是重重松了口气,这就代表,她的流产不算意外,她也不算犯了重罪。不管那个幕后黑手是谁,甚至还替她解决了肚子里的麻烦,她此刻竟然如释重负。 她躺在床上,捂脸哭了个痛快。 “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安心睡吧,不会有人吵你的。”宋笙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掖好了被角,暗自轻叹。她今年才20岁,实在不该承受这些的。 “秦秘,那批医疗物资,整整两车,都在这里了。” 郁子虞将秦莉领到指挥部的地下车,指着两辆武装的防弹车说道,随即递上手中的件。 “虽然一直没有入,不过我们回来的当天祁长官就已经下令盘点过了,这是单子。我会喊两个人过来,帮您一起盘点的。” “你们最近应该挺忙的,把小陈喊来就行了。” 想了想,郁子虞还是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如果真有什么药物少了,不一定是医院那边的人做的手脚。因为这批物资,祁长官明令禁止过在入之前不许走漏风声,所以知道这批物资的人,只有可能是我们指挥部的人。而且,您看,这两辆不是普通的车,一般人根本打不开,更别提偷药了。虽然我也不想怀疑自己人
,但事实摆在眼前,我认为,此事还是应该禀报给祁长官。” 秦莉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这件事的确比我想得还要严重,你现在就去禀报吧。” “好的。” 见状,从某辆车后探出头的宋笙悄悄松了口气。原来,他早就已经下令盘点过了。差点忘了,那个男人做事一向周全严谨的。 看样子,秦莉也是真的不知情。 此事应该与她无关。 砰—— 车门关闭的声音,将郁子虞与秦莉都吓了一跳,郁子虞二话不说摸出了腰后的枪。 “是谁?出来!” 一个持枪的男人缓缓走了出来,枪口抵着怀中女人的太阳穴。是宋笙——郁子虞眉角一挑,神秘一笑,目光定格在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孔上。 “原来就是你啊,偷药贼。” “没错,是我!这件事,没必要闹到祁长官那儿!” “确实没必要,小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