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以前来市中心,基本都是下班以后晚上来的,主要也就是去幽会,只有一条固定的路线。除了那一次去送锅炉房的建筑图纸——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在市中心逗留这么久,还进了中央写字楼。 这座大楼主要就是人口管理部的办公地点,也是医院。 而苏医师,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妇产科医生,据说她很全能,负责做生育评估,救助宠物也是她的职责,职位算是科长级别的,直属于人口管理部。而蒋昊铭,作为部长,算是苏医师的上司。 听说,蒋昊铭也是通过百日计划被选上管理层的。只是还很年轻,今年才刚29岁,行事难免冒进。 而指挥部的大楼,就在中央写字楼旁边,高层办公室,则在另外一边。 冷,就在中央写字楼的地下三层。 刚下电梯,一股阴寒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秦莉领着宋笙穿过一条长长的楼道,拐了一个弯,才指着尽头一扇大门说: “那里就是了,有些身患绝症的人被我们冷冻了,也有一些感染了变异病毒的人,或许将来医学有了长足的进步,绝症与病毒都可以被治愈。或许,被杀死的人也能奇迹般地救回来呢。至少,我们还有希望。” 秦莉微微一笑,将宋笙的手紧握了一下。 “你肚子真的不疼了吗?” 说着,秦莉还是将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宋笙裹紧了外套,在眼泪掉落之前转身迈入了缭绕的薄雾内。 宋孝闻—— 她在角落找到了那个已被镌刻进铭牌中的名字,视线瞬间模糊—— 她知道,是那个男人亲手刻的铭牌。 她将他的冷冻仓从隔间内拽了出来,薄雾扑面,她一边抹了下眼角,一边抬起了罩子。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满腔翻涌的悲痛,泪珠滚落在地凝结成冰。 原来,他还给你擦干净了,换了一身新衣服。 是一身崭新的西服,领带都系好了。 就像从前一样,看起来真精神。 二哥……所以你知道的,大哥还活着。 宋千仰,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苦衷,他一直没能跟我相认,但我知道,就是他。他身上新添了许多伤疤,虽然他从没提起过,但我知道他一路走来一定充满了坎坷,大概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上。 你知道吗,他今年都2岁了,可是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你现在躺在冷冻仓里,也会永远年轻了。你说最后,有没有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独自老去呢。 最后,你们两个,也认不出我了。 宋笙抱着双膝席地而坐,倚靠着宋孝闻的冷冻仓。 我真想你啊…… 这几天总是梦到你,梦到你嚷嚷着要去找大哥。 我跟大哥,都在这边等你。 你听见了吗? 你不能去那边,大哥不在那边的。 我也不知道,将来医学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出现,可以将你救回来呢。我知道,这里又冷又黑,但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下呢,我跟大哥都在等着你,再坚持一下…… 你听见了吗? 宋笙最后握了一下那双冰冷的手,合上罩子,将冷冻仓推了回去。指尖轻抚过他的铭牌,满是不舍,却也不敢逗留太久,生怕自己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出了门,秦莉递上一瓶加热的营养液。 见宋笙喝完了,秦莉才拍了拍自己的肩,俏皮一笑:“我知道,我的肩头没有祁长官那么宽,但也足够你靠了。” 宋笙怔了片刻,热泪划过抿紧的唇角。她也无法确定,眼前的女人到底可不可信,但至少那一刻,在她的面前,宋笙彻底卸下了心防。她将头靠了上去,任由自己哭得声嘶力竭。 “我知道,你一定很爱他,你们一定一起经历了许多。” 审讯室里,蒋昊铭趴在桌上正在睡觉。 宋笙端着托盘进门,见了这一幕,不由得也笑了。这货心还挺大。 “蒋部长?” 蒋昊铭背脊一僵,抬起了头,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戴上了眼镜,“是你啊,疯女人。” “睡得好吗,该吃午饭了。” “还行吧。” 蒋昊铭伸了个懒腰,歪了一下咯吱作响的脖子。见只有她一个人坐到了对面,他眉角一挑,冷哼:“怎么,你现在是想来私了吗?” “没错,咱们都各退一步,我可
以撤销对你的控诉,你也不必当众向楚容道歉,你私下去给她道个歉,这事就算翻篇了,怎么样?” 蒋昊铭喝了口咖啡,咬了口三明治,翘起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补了一觉我现在是神清气爽,首先,你不是流产,只是生理期来了,因为你压根也没怀孕。其次,秦秘怎么会知道你叫宋笙呢,你们早就认识,对吧?因为有秦秘给你撑腰,所以你才那么硬气的,是吧?” 他脸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咀嚼的动作而颤动,愈发多了几分硬朗与刚毅的气息。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开来,蒋昊铭神色一凝,“你笑什么?” “原来你脑仁也没那么小。” “那你诬陷我这事,怎么算呢?你打我那一巴掌,又怎么算?我现在因为你名誉受损,又怎么算?你给我道歉吗?” “您是不是还没睡醒,好像有点起床气啊?”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尤其还是个脑子不正常的。是我大度,懂吗?” “我现在就可以跟你道歉,不管是打你,还是诬陷你,都是我不对。但是,你也欠楚容一个道歉。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当你觉得当众被我羞辱丢了大人的时候,楚容的心情远比你要复杂得多。” 说着,宋笙将手肘搁在桌上,伸出手示好。 “对不起,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 幽暗光线里,蒋昊铭望着她纤长的手指,白皙的指尖,脑中忽然闪过发丝缠绕在她指尖的那一幕,没来由的心烦意乱,仰头一口干了剩下的咖啡,砰得一声将杯子重重摔到桌上。 他一把拨开了她的手,喘了口粗气,起身夺门而去。 老实说,他很想说一句——滚。 结果,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莉等在门外,严肃地说: “蒋部长,不管怎么说,你大庭广众之下带人去锅炉房将楚容强硬地带走,这件事处理确实欠妥。作为人口管理部的部长,你更应该知道孕妇情绪并不稳定,她们更需要被耐心地对待。” “我知道了,我愿意向她道歉,我应该什么时候去?” “她现在正在休息,明天上午吧。” “好的。” 市中心,高级女装店,平常的一天,两个女店员正百无聊赖研究晚饭准备吃什么,其中一个不经意间抬头,猛地愣了一下。 只见一张高大颀长的身影伫立在橱窗外,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掩映在灯光中,泛着一丝神秘的气息,满身逼人的压迫感却扑面而来,胸前的徽章泛着耀目微光。 “快,十点钟方向!快、看!”女店员不动声色却难掩激动地提醒身旁的同事。 “见鬼了,那不是祁长官吗?” “他在看女装吗?” 那是一条新款吊带连衣裙,今天刚上的。烟紫色,不规则的裙摆镶有一圈碎钻,层层堆叠,却因为料子足够轻盈而丝毫不显臃肿,反而多了几分梦幻与灵动的气息,摇曳起来像盛放的鸢尾花沐浴在朝露中。 两个店员早上给模特换衣服的时候就讨论过了,这条裙子太美了,所以太挑人,颜色与款式都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两人顺便打了个赌,第一条会多久才能卖出去。 当然了,价格也足够美丽。 这一天,为这条裙子驻足的人不少,却鲜有人问。 “卧槽,他要进门了!?” “冷、静。” 两人各自深呼吸一口,连忙迎了上去。 “最小尺码,包起来。” “好的。” 祁抒面无表情,陷入了沉思。 她今天的裙子染了血肯定是没法再穿了,应该也是新买的。她第一个月的工资要下周才会发,身上应该已经快没钱了才对。他直接给她钱她一定不会要,送件新衣服应该不会拒绝吧?但仔细一想,这条裙子虽然很适合她却不够日常,她平时也未必会穿。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他另外挑了几身更加日常的裙子与套装。 “都要最小码。” 两个店员各自忙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等他提着购物袋出了门,两人才对了个眼神,掩不住八卦的心情。 “所以,祁长官已经有女朋友了吗?或者是喜欢的人?” “最小码,证明个子不高……众所周知,祁长官有一米九,这是什么体型差?” “天呐……原来祁长官喜欢娇小型的。” 滴滴滴
滴—— 宋笙刚推门,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好像是糖醋排骨的味道。 那个男人正在厨房忙活,见了她,立马提着购物袋迎了上来,“我给你买了几身新衣服,你去试试吧?”宋笙没太反应过来,“啊?我还想着下周发了工资好好去购物一下的,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 “路过的时候看到有条裙子太适合你了,就忍不住买了。你去试试。”男人将她推进了卧室,口吻里甚至带着一丝撒娇与黏人的意味。 宋笙无奈一笑,“哪条?” “紫色的。” 宋笙推门出来时,他已经脱下围裙倚在门口等她。他眸光一沉,眼底不加掩饰泛起一片沉沉爱意,像幽深海面漫天星辰洒落,“我就知道。” 她轻轻地笑了,朝他张开了双臂。 他拥紧她,裙摆层层散落。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轻轻闭上了眼睛。 “谢谢。” 这一声谢谢,饱含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