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龄忙上前,对杜梅喝道:“你不是说身子不适,要去前院的耳房休息么!” 杜梅扑通跪下:“姑娘明鉴!奴婢的的确确是身上不爽利,才向姑娘讨了暂歇的恩赏。奴婢歇了一会,觉得不大头晕了,这才去做姑娘吩咐的事……” “看来这金钗是何姑娘的了?”顾苑截过话头。 何龄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对方如逸道:“方妹妹,这钗子是我的没错。可我是想着刚才没能劝住陈家姐姐,差点让妹妹同她生了嫌隙,这才私底下嘱咐杜梅,让她拿了我金钗去向妹妹赔罪。没成想,我这侍女实在蠢笨,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来。” 说话间,她眼角湿润,捏了帕子小心地擦着,几个世家女忙上前安慰起她来,满口说着什么“你也是好心”,倒像是方如逸在故意找茬。 顾苑冷眼看了片刻:“刚才诸位姐妹都在,方妹妹和这侍女杜梅的话,我们也都听见了。方妹妹说,何姑娘送的金钗上有桃花香。何姑娘,她闻不得桃花香,你为何要拿这样一支钗子送她?” 何龄落泪如珠:“顾娘子明察!这金钗从入了王家大门起,一直都在我发间簪着,后来才给了杜梅。杜梅走后,我跟着众姐妹去了桃园,从未离开大家半步。顾娘子,我也是今日才知方妹妹闻不得桃花香,便是想动什么手脚,只怕也来不及。” “是啊顾娘子,何姑娘一直同我们在一起,哪里有空去寻什么桃花香?” “这其中多半出了什么岔子……” “哪有什么岔子?我看就是方姑娘谨慎太过,辨错了香味罢了。”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跪在地上的杜梅忽然仰头:“我家姑娘好心好意送钗子赔罪,方姑娘倒好,把这金钗摔在地上,差点把那翡翠都摔碎了!方姑娘,你为何把我家姑娘的好心这般践踏!” 何龄又惊又喜。 刚刚还以为杜梅是个不顶用的,没想到一朝事发,她的脑子倒是活络起来了。 也是,若此事坐实,她难逃罪责,自然要拼了命挣扎起来。 方如逸在一旁抽泣了许久,见杜梅发难,她奔到何龄面前,泪眼婆娑:“何姐姐,此事都是我的错。我闻见桃花香,一时慌张,这才让那金钗脱了手,绝无半点故意扔掉的意思。” 说着,她突然双腿一屈,竟扶着何龄半跪了下来:“姐姐若生气,我给姐姐赔罪!” 何龄吃了一惊。 扮苦装小,面上示弱、实则要挟的手段,原是她的看家本领,眼下她都还没发挥尽致,这方如逸居然先用上了。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正要扶方如逸起身,顾苑的手却先到了面前。 “方妹妹,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顾苑搀起方如逸,拿了帕子替她拭泪。“这等子糟心事,既然出在我王家院里,我定会查个清楚明白,不冤枉了谁,也不委屈了谁。” 围在一旁的世家女们,端了个看热闹的心思,满口出起主意来:“顾娘子,不如唤个医官来验验,看这钗子上可抹了桃粉?” “不必。”顾苑朗声道。“今日前院是谁值守?” 刷刷几声,十几名黑衣侍卫从墙头落下,附身拜倒。 “方姑娘和杜梅的事,你们可都瞧见了?” 领头的侍卫道:“回大娘子,一清二楚。” “好,那便把看见的事,从头到尾说一说,别冤枉了好人。” “回大娘子,大娘子领着各位贵女们离开前院后,小人亲眼瞧见何姑娘落在了最后,拔下头上的翡翠金钗,交给她的侍女杜梅,又对杜梅耳语几句。虽然小人没听见她们说了什么,但杜梅很快回到前院,趁人不备,从席面上偷偷顺了瓶桃花蜜。” 众人一惊,好几个世家女捂了嘴,目光不住地扫着何龄。 何龄揪着丝帕,脸色甚是难看。 那侍卫又道:“杜梅拿着那瓶桃花蜜,离开了前院,寻了个没人的墙角,把桃花蜜抹在金钗上,又从一只锦囊里摸出些个药材,仔仔细细擦了好几回,然后才回到前院。 她请了方姑娘到了这里,小人怕出什么事,便亲自跟着,竟见到她要把这沾了桃花蜜的金钗送给方姑娘。小人本想阻止,不过方姑娘自己闻出味来,和杜梅争辩了几句,不甚掉落了钗子,被杜梅骂了两句嘴。” “你胡说!”杜梅突然跳起来推他。“明明是方如逸自己显摆梁王送的头面,瞧不上我家姑娘的金钗,这才扔在地上!” 顾苑目光一冷:“放肆!方姑娘的闺名也是你能唤得的!” 杜梅斜了她几眼,不敢言语。 顾苑望向侍卫:“她方才说的,可真?” <
> “回大娘子,方姑娘并没有炫耀头面,那钗子的确是脱了手才掉下的。” 顾苑点了点头,缓缓回身望着何龄:“何姑娘,事情原委已然明了,杜梅是你的人,你说该如何处置?” 何龄紫涨了脸:“顾娘子,这件事得再细查查,我同方妹妹无冤无仇,何必做出这样的事害她……” 顾苑忽地一笑:“何姑娘莫不是听错了,我这侍卫并没说桃花蜜的事是你指使的。” 何龄嘴角僵硬,许久才开口:“可杜梅毕竟是我带来的,他说这事是杜梅做的,言语之间自然是怀疑到了我这做主子的头上。” 顾苑正色道:“何姑娘,我与你何家素无冤仇,同方家也没有往来,不会偏心你们中的哪一个。我自认管家严谨,做事公道,何姑娘这话,是要质疑我唆使侍卫,故意冤你么?” “这事是我做的,跟我家姑娘没有半点关系!”杜梅喊了起来。“我就是看不惯方如逸一副穷鬼乍富的酸样!她有什么资格嫁梁王!我家姑娘才貌双全,心悦王爷这么久都没能嫁过去,凭什么她就可以!我为我家姑娘气不过!” 女眷们听得睁圆了眼,没想到今日这一出绕着方如逸排的好戏,竟把何龄唱成了个要紧的角儿。 “真是个忠仆。”陈织吟捂嘴讥笑。“何姑娘,原来你也爱慕梁王。可爱慕归爱慕,唆使身边人做些下三滥的手段,不好吧?” “是啊何姑娘,就算此事并非你指使的,可杜梅也是知道你的心思才出了手,说到底,还是你治下不严的缘故。” 何龄被说得脸色青白,死死瞪着杜梅。 若是在自家府上,她早就扇了这小蹄子一掌了! 可眼下是在王家,又当着京中许多官眷贵女们的面,自己这娴静淑雅的名声,还是要顾一顾的。 顷刻间,她眼中落下泪来,但还没等她开口辩解,方如逸却突然扑了过来,伏在她面前大声哭诉: “何姑娘,何姐姐!我嫁梁王是圣上赐婚,方家不过是遵旨罢了,我对王爷从无情意,还请姐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此话一出,竟把何龄害她的事给坐实了。 何龄大惊失色:“方妹妹,我没有……” “求姐姐放过我吧!”方如逸抽泣不已,伸手拉住何龄的裙摆,面容凄婉。“那桃花蜜若是真的被我吸入鼻中,只怕我眼下就要没命了。只要姐姐肯放过我,我今日便同梁王退婚!就算圣上判我一个抗旨不遵,我也定把梁王妃的位置让出来,给姐姐坐!”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明明是一个三品武官的独女,却跪在一介商户女面前苦苦哀求,顾苑看不下去,忙上前扶起她:“方妹妹受惊了,快,去拿口定神茶来!” 方如逸一把拉住顾苑,神色哀哀:“顾娘子,实在对不住,因着我的事,竟把你的花宴闹得如此。等我退了梁王的亲,一定上门赔罪。” “退亲之事万不可为!”顾苑忙道。“这是圣上赐婚,如何能退?难道你真要抗旨不成?” 方如逸泪眼婆娑地望向何龄:“抗旨是死,得罪了何姐姐也是死。我听闻圣上宽厚,说不定能留我一命,再不济,得个全尸也是好的。” “方妹妹,真不是我做的……” “住口!”顾苑一个冷眼扫过去,何龄只得收了声。“何姑娘,杜梅是你人,不论你是否知情,事情的的确确是她做下的。方妹妹从边关而来,父兄都是抵御戎族赫赫有功的守将,你的侍女做出这等恶毒之事,你不治她的罪,反倒一味替自己辩解,如何叫方妹妹不胆寒?!” 何龄被说得无处辩驳,只得咬着唇,一声不吭。 方如逸捏起帕子抹着眼角,余光瞥见何龄那甚是难看的脸色,不由地心中冷笑。 何龄,这出戏可是我专为你排的,还望你,笑纳。 你本就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主,否则前世派人下毒的事,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撞见。 安神茶端了来,顾苑亲手捧到方如逸面前:“方妹妹,快喝口茶压压惊。” “多谢姐姐。”方如逸接过茶,缓缓饮了一口。“顾姐姐如此待我,替我解了被无端污蔑的冤屈,我实在感激。可今日闹出这样的事,我心里怕得很,只怕再没心思赏花看景了。请姐姐恕我提前离席。” “无妨无妨。”顾苑忙点头。“妹妹吓着了,早点家去也好。来人!快去套我的马车!” 王家的马车很快停在了大门口,顾苑亲自送方如逸上车,嘱咐了车夫几句,见马车转出街口,才回到前院。 何龄心知今日没脸再待下去,匆匆拜别众人,说了几句定会重罚杜梅,给顾苑和方如逸一个交代,提了杜梅快步离开。 <
r> 回到何家,杜梅一进门便给何龄跪下了:“姑娘,今日是我办事不牢,让姑娘受了委屈,给姑娘请罪!” “啪!” 何龄一掌扇在她脸上,目眦欲裂:“不中用的东西,我们走了整整半个多时辰,你居然连支钗子都送不出去!” 杜梅磕头不已:“姑娘!实在是那席面上看管得严,我等了许久才有机会下手。” 何龄气得又扇了她一巴掌:“叫你犟嘴!叫你犟嘴!” “姑娘明鉴呐!那王家看着像个清流人家,谁知道那顾娘子背地里养了这么多的暗卫。若不是他们,今日怎会叫姑娘受委屈!” 何龄面色一滞,冷笑道:“倒把他们给忘了,否则,凭我的本事,自然能将事情回转过来。” “正是呢!姑娘素有一张巧嘴,满京谁人不知?都是王家面善心毒,才叫姑娘没脸。姑娘,如今之计,得把这件事按下来才好。” “按下来?”何龄心头火起,一脚将她踢倒。“说得轻松!今日那么多名门贵女在场,个个都觉得是我要害方如逸,难道我要一一登门,去堵她们的嘴?” 杜梅神色郑重:“此事是我做的,同姑娘无关,我今夜便引咎自尽,定把姑娘摘出去!” 何龄心里本就存了舍弃杜梅,保住自己的意思,见这小蹄子主动开口,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事情变得如此,也是你之过,自然得认罪。” 杜梅又道:“但死之前,我想求姑娘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