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便是年,每年腊八节,容家都会在府外施粥,今年朱氏有意让容枝意和容姝来负责施粥事宜,于是这日两人正一块儿在院中尝厨娘们呈上来的热粥,容枝意觉得,就算是施粥,也不能太过清淡了,只有汤没有米。施都施了,也不差那几两银子的米了,因此特叫人做的浓稠了些。
正忙着,蒋枞上前低声禀报:“娘子,广州的兄弟来了。”
容枝意看蒋枞眉头紧皱,知道定然是查出大事了,忙吩咐:“快快有请,”前头容姝听后转头,问她出什么事了,容枝意看今日也无事,便喊上她一块儿,“你去我那儿坐会儿,有要紧之事。”
二人来到院里,已有人在院中等候了,容枝意先是让人轻云看好院子,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而后打发了些无关紧要的婢女,这才喊了他上前。容姝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她知道三姐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只需在一旁看着便好。
那侍卫打扮的男子上前,容枝意连他礼都免了,让他快些说说都查到了些什么。那男子先是奉上了两张画像,而后才不紧不慢开了口。这两张画像,一张是容枝意随手画的,让人带去广州打听打听这名女子,另一张确是这名下属带回来的,容枝意跟容姝看后,纷纷断定这是同一人。可这画像中的女子穿衣半遮半掩,香肩外露,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子女。
容枝意开始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了。
“属下先是去了玉家,给玉家的几位小厮使了银两,只说来打听个人,先是给他们看了娘子画的那张画像,他们却说,从未见过此人。属下心生疑虑,又找了位弟兄去向他们打听这位排行十五的思影姑娘,他们吓了一跳,说十五娘子早在一年前病死了,属下听后毛骨悚然,又去几户相邻人家盘问,都是一样的回答。”
“会不会不是同一个玉家?”容姝追问。
下属摇头:“不大可能,广州纺织业,玉家一家独大,不会再有别的玉家。再者,属下还让人扮做商人假装要与他们谈生意,掌柜的亲口说他们家几位郎君去了长安,要将铺子开去长安,定是同一个玉家没错了。”
容枝意心中已知晓个大概了,赶忙问:“那这画又从何来?”
“得知她不是玉家十五娘后,属下几人又满大街的去打听这是何人。正巧那日遇到个醉酒的生,指着这话就说,这是他娘子。一旁便有几名乞丐说,这生已经在街上晃荡多日,四处找寻她娘子的下落,但就是不知所踪。属下看时间恰好对得上,说不定玉思影就是他的夫人,便跟踪了他,他每日都要去当地一间名为花满楼的妓院喝酒,醉了定要跟老鸨大闹一场,让她将他娘子还了来。”
又是妓院又是生娘子的,容姝听得稀里糊涂。
“属下便拿着画像去问老鸨,使了不少银钱,老鸨才拿出了另一张画像,说这位姑娘名叫倩影,姿色不错,七八岁便被她买了来,二十岁时与这名生相认,生倾尽家财将她赎了回去,还因她喝了绝育汤无法生育,替她四处遍寻名医,这件事她们圈里传的沸沸扬扬。她也替倩影高兴,漂泊半辈子,总算寻得了个好郎君。”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前些日子,倩影忽然失踪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只好日日醉成一摊烂泥,去她那花满楼怨天怨地。”
“那老鸨见我银钱使得多,又告诉我一个他人不知晓的秘密。她曾在倩影失踪前见过她,当时倩影还颇为高兴地来说,回春堂的老郎中替她诊脉,说有已有了一月身孕。”
容枝意手中的画像落地,容姝噌的站起身:“什么?”
那下属也跟见了鬼似的:“两位娘子,千真万确,世子对属下有大恩大德,属下绝对不敢为这种事撒谎的。这画像正是玉思影二十岁生辰那日,老鸨找广州有名的画师给她画的。两位娘子也看了,堪称一模一样。若娘子不信,老鸨还说,倩影耳后有颗红痣,娘子们自去验证即可。”
容姝又噌地往椅子上一坐:“天爷啊…妓子出身便罢了,还抢了人家的娘子,如今还养了别人家的孩子?老天爷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相比之下,容枝意显得格外平静:“那位生现在何处?”
“属下已将人带回来看押了。”
容枝意点点头,让他先回去,还叫人给了他一袋子银钱,让蒋枞随他去,务必将人看严实了,半个字都不要透露给旁人。人走后容枝意和容姝坐在屋内发怔,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之中缓过神。
“时候还早,先去五叔院里…”这事耽误不得,二人分工合作,容姝去看红痣,容枝意则去规劝他五叔,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刚到桶与轩门口,迎面碰上了五姑娘容媱,手中还拿了几匹绢帛,一看便知是从玉思影屋里出来的。未等她行礼,容姝便大骂道:“你在这做什么!什么人的礼都收!赶紧给我回去!”
容媱听得莫名其妙:“四姐姐又犯什么病了?我与玉姨娘一见如故,在一块儿聊聊天怎么了?难道老天只允许四姐姐婚前与姑爷私会,不允许我来思影姑娘院子里聊聊天了?”
容枝意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她从前小看了她。容姝本就在气头上,眼下被她挑开了事,更是气得当场就想揍她一顿。
“阿姝,别误了正事。”容枝意提醒道。
毕竟是个妹妹,容枝意又走近了告诉一脸得意的容媱:“五妹妹,我实话与你说了,玉思影不是个好人,你当离她远一些。再者,你想嫁个好人家,找她也无用是不是?”
五姑娘眼睫轻颤:“什么意思?”
容枝意没说话,自顾自往前走,叫人去通报了一声,而后进了这前两月常来的桐语轩。这回却不见刘氏婶婶,只有容五郎正坐在矮桌前:“意儿来的巧啊!正巧你大伯父也在呢。”
果然,对面坐的人正是她大伯父。容枝意觉得她和大伯父也许是为了同一件事来的,她福身行礼后上前道:“五叔回来后就没与您好好说过话,现下特带了上好的茶饼来见过您。”
容枝意让人送了礼,便让轻云照水暂且退下了。亲自给五叔和大伯父煮茶:“今日听闻,上头有意将五叔调去广馆?”
“意儿怎知道?大伯也是今日听吏部的人说起的,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
容枝意笑了笑,正在用勺子往釜中加盐:“意儿今日去常恩寺赏雪,遇到了熟人,也是听人说起的。”
容五郎两眼放光,她的熟人,肯定就不是一般的熟人了:“如此看来,不出意外这事应当是定下了吧?”
此刻容大郎看了眼容枝意,正专心致志地在拿勺子舀水,明显是在等着他去回容五郎的话,要他谨慎行事。罢了,谁让他是长辈呢!
“五弟,在京为官可要比在地方上任谨慎百倍…”
“五叔可曾听过前大理寺丞钱明远之事?”容枝意打断了他。但容大郎并未不悦,毕竟,让他去管教自己弟弟的后院之事,本就十分难以启齿!
“未曾听闻。”
“大理寺丞钱明远监禁妻子一年有余,期间打骂无数,拿妻子嫁妆养妓子外室。妻子徐氏苦不堪言,找到了我,由我等揭发,被京兆府狠狠责罚,下半生都将在牢狱之中度过。”
容五郎接过容枝意递来的茶汤:“这钱明远还真是不知好歹,可这事与我何干?”
“事后皇后娘娘曾言明,若再有官员不敬妻室,宠妾灭妻,私养外室。通是一样的下场。”容枝意抬眸,虽面带笑意,但这有些瘆人的笑意却让容五郎默默往后挪了半个屁股。
“五叔,婶婶一路陪着您读,中举中进士,为官时也数次教您谨言慎行,为您避过许多灾祸,为您生育二子一女吃尽苦头,您这几日对她冷言冷语,府内人尽皆知,您不该如此待她。”
容大郎在一旁点头。容五郎却长袖一甩,茶盏被故意打翻,茶汤漏了一桌:“你二人若为此事来,还是请回吧。刘氏就是个妒妇!思影出生广州玉氏,本是个清白的好姑娘,却为我怀有身孕,为我劳累颠簸,遭人白眼,如何入不得我容家?”
容枝意笑出声:“您确定她出生广州玉氏?确定她是个清白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