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父皇一起用早膳,太师慢走。” 华翎聪明地在情况变得不可控制之前,往后猛退好几步,低着头急匆匆地跑回了太极殿的后殿。 根本就不敢看他。 她也知道自己在玩火,一有个不慎小小的火苗就会变成滔天的火焰。 谢珩的手指停在半空,抬眸狠狠地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泛着深沉的凉意,下一次,不,没有下一次了。 ……… “公主怎么跑的这么急,陛下已经在里等着了。”胥任看着慌慌张张的小公主,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我看前殿的人都散了。”华翎抹了抹鼻尖因为紧张沁出的汗水,脸蛋红扑扑的分外动人。 她走到殿中,见摆满一桌的膳食,接过宫人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在成帝的身边。 “父皇,今日太医有为你看诊吗?”她平稳了呼吸后,一边挑起银筷一边看向成帝,观察他的脸色。 “父皇的身体无事,烟烟比以前倒是懂事了不少。”成帝笑眯眯地接话,“你现在不关心你皇兄了,改关心朕了不成?” 华翎垂下眼帘,谢珩既然不屑于骗她,皇兄就应该还在邺地没有回来,不过,她不会将这个说给父皇知道。 她夹了一块糯米肉卷放进成帝面前的碟子里面,状似无意地问起了肃国公的情况,“父皇,方才烟烟看到诸位大人散朝,没看到舅舅也没看到肃国公呢。” “你舅舅常年修,一般不上朝。至于肃国公,昨天下了一场雨,他应该是犯了旧疾,使人告了假。”成帝说到这里眉头微皱,肃国公缺席,朝中得用的人又少了一个。 “哦,原来是犯病了,昨天的雨是有点凉。”华翎抿了抿唇,她也不喜欢阴冷的下雨天,提议道,“肃国公犯了旧疾,不若父皇派一个太医去肃国公府吧。” 成帝若有所思,吩咐胥任带着他赏赐的药材去肃国公府看望。 他突然想到,肃国公有一子,刚至弱冠,与烟烟正相配。 肃国公府,世子霍重屿与父亲肃国公一起叩拜了成帝的圣恩,眼神清明肃正,英气勃勃。 胥任特别留意了这位年轻的肃国公世子,见其形容不卑不亢,身姿挺拔,面目英俊,暗暗点头。 身为成帝身边的近侍,成帝的心思他也能揣摩几许,善意地对着肃国公父子笑笑,“国公和世子不必多礼,陛下惦记着国公的身体,公主一说,立刻就派了咱家过来。” 肃国公是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子,颌下留有短须,即便犯了腿病神色也只是微有疲倦,闻言他目光一凝,炯炯有神地看向胥任,“大监所说的公主,不知是哪位殿下?” 成帝膝下有三女,长女乐平公主已经出嫁,宫里华翎公主行二,柔嘉公主则是三女。 “自是华翎公主,殿下今日与陛下一同用早膳。”胥任看了一眼霍世子,面有深意。 霍重屿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道窈窕的身影,无论是数年前跟在太子身边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还是如今出落的清艳脱俗的少女,他的印象都极为深刻。 若是那个意思…… 他拱手爽朗一笑,“公主殿下宽仁贤明,等太子殿下回东宫,我一定亲去致谢。” 胥任但笑不语,随后由肃国公府出。 肃国公府的周围也都是一些权贵人家,天使降临代成帝看望肃国公没有多久就为众人所知。 不少人感慨肃国公圣眷优容,也有不少人暗暗将这一消息传到长信侯府去。 肃国公与东宫走的近,陛下对他看重还在侧面印证了一点,太子依旧是陛下最信任的继承人。 哪怕谢贵妃得宠亦不曾改变。 “贵妃娘娘,听说是华翎公主向陛下建言赏赐肃国公,太子不在,她还真会替太子拉拢人心。”永安宫,翠英替谢贵妃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一个黄毛丫头,若不是陛下宠她,本宫早让她和她病死的娘一样,不得善终。”谢贵妃冷哼一声,保养姣好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娘娘息怒,迟早有手段收拾她。毕竟,现在的后宫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谢贵妃看了一眼左右,伸手屏退宫人,头上的金羽凤钗夺目,“东宫那里可曾有消息传来?” 翠英知晓她的话中深意,踌躇着摇了摇头,“不曾,也许是还没找到机会。” “没找到机会?太子如今不在东宫,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多少日了?是本宫高看她,成不了事,亦或是她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和她的父亲一样,摇摆不定,两边的好处都想要。”谢贵妃气
急,太子出巡明摆着是成帝为其造势,再过些时日,焉还有她和玿儿的立足之地。 “娘娘,您不要着急,反正您背后有谢家和太师,哪怕太子也要避开锋芒。” “家里自然支持本宫与玿儿,但叔父,本宫实在捉摸不透。”谢贵妃一想到叔父冷漠与嫌弃的目光,心里就发堵,虽然那是她的亲叔父,但从小到大他们的接触并不多。 “康王妃那厢……”翠英欲言又止,看着谢贵妃有心想劝,她跟着贵妃在谢家多年,深知太师不怒自威的气势,而太师一动怒更是可怕,骇得人抖个不停。 别说贵妃,就连老夫人与老公爷都不敢劝。 “怕什么?本宫不过让人安排给安阳郡主一个方便,叔父喜欢自然皆大欢喜,叔父若看不上那也不能怪本宫。” “可奴婢是害怕太师知道了娘娘的举动,会不会怪罪?” “本宫是陛下的贵妃,七皇子的生母,与家里互相扶持。叔父即便知道也不会太生气,再说本宫也是关心叔父。”谢贵妃说这话的底气很稳,她自以为是谢家的支柱之一,将来七皇子登基更是谢家荣耀的来源,叔父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一个臣子。 君臣之别天堑之分,她身体里面也堵着一口气,为自己没能在叔父那里得到应有的尊重。 翠英动了动嘴唇,没敢再开口。 身为一个侍女,在一些事情上她比谢贵妃看的还要清楚,太师从来不是一个受人牵制的人。而且,七皇子也不是谢家唯一的选择,外甥外孙占得一个外字,哪里比得上谢家自己的人坐拥这大好江山。 毕竟,本朝的皇位那也是作为一名臣子从前朝窃取而来的。 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给谢贵妃听的,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贵妃派人去到谢家大房,贵妃的母亲那里传话。 谢贵妃的祖母谢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今府中管事的正是谢贵妃的母亲,谢家大夫人。 主事的人是自己的母亲,谢贵妃想要做什么自然方便的紧。 次日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谢太师的亲生母亲,谢贵妃的祖母六十六岁的寿辰,谢家所在的一条街从一大早就车马不停,人流如梭。 几乎大半个建康城的权贵世家都上门祝贺,场面端的热闹非凡。 就连宫里的成帝都亲自前去定国公府露了个脸,妃嫔皇子公主也一个接着一个地朝老夫人贺寿。 谢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不过六岁而已,就已经能在寿宴上为外曾祖母作诗,得了谢太师的一句不错,更是出尽了风头。 不过论寿礼而言,还要数康王妃呈上的最为隆重,八仙贺寿的玉面雕塑屏风堪为一件国宝,令人啧啧称奇。 其女安阳郡主亲口为老夫人朗诵贺寿赋,身着五彩华衣,头戴赤玉霞冠,仪态万千,明艳若神仙妃子。 谢家老夫人满面红光,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称赞安阳郡主,又将她叫上前来认真观详。 谢贵妃与康王妃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幕,自然而然地提起安阳郡主及笄已过一年,正值花期。 明眼人都看出来一些端倪,表面上笑呵呵的,背地里都悄悄地去看谢太师的神色。 身为谢家如今的依仗,谢太师在母亲的寿宴上高居上位,他穿着一件家常的暗青色圆领长袍,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谢老夫人那边的动静,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无奈,谢老夫人直接下了一剂猛药,面朝不言不语的幼子开口,“母亲今年活了六十六了,这辈子也算知足了,珩儿,现在我唯一遗憾的就是还没有见到你成婚生子。” 她想趁寿辰这个机会再催一催幼子的终生大事,觉得他不会驳她的脸面。 谢家听到谢老夫人话的人包括谢贵妃和康王妃都打起了精神,暗暗地在心中盘算。 安阳郡主略显矜持地端着脊背,实际上体内涌出了无限的期待与喜欢。其他人也都屏着呼吸,等待谢太师的回应。 在这场寿宴上,难道还有比她更出色的未婚小娘子吗? 即便是身份比她尊贵一些的柔嘉,也是娇俏有余大气不足。 众人都屏紧了呼吸等待。 “母亲说这些为时过早,您还能再活上几十年,不急。”沉寂中,谢珩淡淡一笑,轻飘飘地开口,但仍然没有按着谢老夫人的心思顺话下来。 从头到尾他都未往安阳郡主那里看上一眼。 见此反应,谢老夫人不禁失望,虽脸面被驳,但也拿幼子没有办法,只好安慰地拍了拍安阳郡主的手,道了一句,“好孩子,且去你母妃那边吧。” 安阳郡主顿时脸色一白,失魂落魄地重新入座
。 “该。”席间的柔嘉公主见此暗喜,轻蔑地乜了一眼,再自视甚高还不是被当众嫌弃了。 她还记着康王妃误导她和母妃被父皇训斥的仇。 夏贵嫔轻轻地拉了她一下让她收敛一些,后宫多年,她最了解谢贵妃,既然和康王妃达成了同盟,接下来定还有后招。万一安阳郡主真的嫁给谢太师,届时就是她和女儿里外不是人了。 果然没一会儿,当最不容忽视的那人起身朝老夫人告辞之后,安阳郡主身边的侍女不小心泼在她衣裙上一杯果酒。 果酒滋味甜腻,沾在衣服上的滋味最是不好受。 谢家大夫人,谢贵妃的亲生母亲见此,连忙命人带着安阳郡主下去换一件干净衣服。 至此,安阳郡主也离席了。 夏贵嫔注意到这一点,眸光轻闪,暗中给女儿柔嘉公主使了个眼色,让她多和谢家的小娘子们说些话。 她所求不高,不指望让女儿嫁进谢家,只愿依靠着谢贵妃帮柔嘉找一个家世才貌都不错的夫婿。 柔嘉倒也听夏贵嫔的话,端着果酒和谢家的几个小娘子攀谈,她长相可爱,不摆公主架子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今日为老祖宗贺寿,宫里那么多人都来了,就连陛下也到了我们谢家。三公主,怎么不见那位华翎公主啊?”谢家的小娘子语气倨傲。 “二姐姐吗?她素来不喜欢热闹,此时此刻说不定在宫里谁懒觉呢。”柔嘉忆起堂姐安阳不着痕迹环顾四周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暗暗嗤笑,今日二姐姐若是来了岂不是让她的精心打扮成了陪衬。 然而,实际上,华翎今日也出宫了。 只是她没有和成帝一起到定国公府露脸,而是径直去了自己的外祖许家。 私下是一方面,明着又是一方面。谢家的立场和皇兄不对付,她才不会光明正大地去为谢家的老夫人贺寿。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还是出现在了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