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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过年

海州不属于南方,也算不上北方,习俗上也是如此,小年送完灶神后,很多就开始准备着‘祝福’了,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大典。

其实所谓‘祝福’,应该说成‘请福’更恰当,或者扩展成‘请福神来家吃饭’更准确,只是海州这个地方没有所谓的请福,海州人请的范围更广一些,海州人祭的是老天,并没有说是请那一路神仙。

但同样是请吃饭,东西都差不多,只是必会因家境的不同,有着不一样的丰俭。一般人家用肉一方,活鱼一条,鸡一只‘三牲福礼’请菩萨,讲究一点的用‘五牲’供养,像王家这样的家族不大不小,则用‘五牲福礼’,却是多了鸭鹅两样,而且都是整只的。

规矩自然也不同,一般人家只是将祭品煮熟之后,再插上些筷子,便称为福礼了,等五更天陈列起来、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即可。

王家原本也是这样,只是自从王枫伯父考中举人,原本简单的一切,便衍生出一系列繁缛来,他们穷尽心里,不惜物力,也要整治出一桌花团锦簇来……也不知是为了让大菩萨心满意足,还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虚荣。

比如他们的福礼都盛于大桶盆中,猪嘴须朝上,鸡、鹅须曲身跪腿,头朝福神,以示恭迎;再摆一尾活的鲤鱼,是取‘跳龙门’之意,并要把鱼的眼睛用大红的福字贴上,以免惊吓到福神。还在肉、鸡、鹅之类的祭品上要插些筷子,数目要成单,以七和九为宜,只是那些可怜的小动物,煮熟之后,还要被摆成十八般模样,想必十分的不痛快。

王家的女人们先摆好碗、筷、酒盅,将‘五牲福礼’放在中间,右边放着刀和案板,左边放碗鸡血鸭血,向上天表示这是专门为您或者您们杀的,除了不能吃的,全都归上天享用。

只是或许有神仙不吃肉,所以还得摆上韭芹木耳等素菜。另有佐餐的腐乳一盘;又怕口味不一,还端上细盐一碟,盐上再放两块豆腐干,请神仙们按照自个口味添加。

有菜没酒怎么成?所以还得端上四盅酒。又怕神仙们齁着,再端上三盅茶备好,另有年糕数块、馒头几个,算是给菩萨上的面食了。

这顿丰盛的大餐才算是备齐,但还没完……不能光让神仙们吃饭吧,还得准备点果子饭后清口,便又苹果、枣子、橘子等水果摆好了,此刻整张大桌子已经满满当当……除了最里面留着五个碟子大小的空隙之外。

这时候女人都得退场了,由主持祭祀的男人,端来五个烛台,搁在那空当处,点着五根大红蜡烛,这叫‘五事烛台’,分别代表表‘福、禄、寿、富、贵。’这就叫图穷匕见,先请菩萨吃饱喝足了,再趁机把要求提出来……有道是吃人家的嘴短,想必各路神仙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有道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祀’,很多地方拜的时候是只限男人的,这一点上无论贫富都是相同的。但是海州这个地方很奇特,男人们拜祭完成之后准许女人跟在后面给各路神仙磕头,当然怀孕的,年轻守寡的不在此类。

整个祭典在深夜举行,所有人必须保持绝对肃静,不能随便说笑,气氛之压抑无以言表。

磕头之后,王枫看祖父起身了,只见他斟上满满一杯酒,缓缓的洒在地上,然后便恭恭敬敬地把神像请下来,连同化纸、元宝一起焚烧。等差不多快烧成灰的时候,祖父又把供桌上昂着头的鸡鹅的舌头挖下来,抛向空中,再在火堆周围奠上一杯有茶叶的酒,用一种跳大神的语气,念念有词道:“上天有灵,把口舌带走。”然后这些东西就会在这里放上一个晚上,大约神仙太多,要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能一一吃完。

然后第二天祖父还是在这里说道:“撤去福礼和祭品吧。”男人们纷纷过来,几个辈分高贵的过去,将祭桌小心的抬出厅去,这才算是是完成了。

这时方才那几个男人,又搬着方才的祭桌出来,王枫知道,原来事情并没完。上面的鸡鸭供品、杯盘烛台纹丝未变,这时人群开始移动,将供桌抬到王氏埋祖坟的地方,在祖坟前面摆好。

首先祭祀的是各支共同的祖宗,之后便将福礼分开祭祀各支自己的祖宗,等到所有祖坟都祭祀完毕之后,这时女人们才重新出现,她们用煮福礼的法汤,烧了年糕、下了面,每人分上一碗,名曰‘散福’,实际就是给折腾了一天的人们煮东西吃。

吃完东西,人们便各自回去了。

到了三十那天,早上起床吃过早饭后,母亲和厨娘准备初一初二的饺子馅,父亲的带领着刘管家一起贴春联贴福字,特别是大门对面的迎墙一定要贴一张出门见囍,上面还要贴个倒着的福字,王枫今天的任务是写春联,不只是自己家的村里其他人家都会过来向王枫讨要春联。

到了晚上,没有电视,全家团坐在一起,烤着“元宝火”(用豆藤、高粱秆、芝麻秆等少烟吉祥之物做料),听祖父讲故事,讲家训,讨论来年的安排和计划,回忆过去这一年生活中的种种趣事,过了午夜祖母会在锅中放上豆腐、桂片糕、青葱等物,俗称压锅,寓意一年到头不空锅,有饭吃。豆腐谐音“都富”,桂片糕寓意步步高升,青葱则象征葱茏旺盛。母亲将王枫的鞋子倒过来放,在窗口放几粒黄豆,插上桃枝,这些都是避免瘟神向屋中洒疹痘,祈求家人平安。

到了初一那天要吃素饺子,母亲和厨娘一早上起床包饺子,今天饺子煮破了叫做挣了,越“挣”越多,就听见厨房里母亲的声音:“哎呀,挣了一个,又挣了一个。”

今天不动剪刀;不扫地;不向外泼水;不倒垃圾;不打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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