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宝得至西环码头后,高湛秋托辞其他事,又单独折回荣华台。他明白宝得所说的道理,但心底却始终放不下那个万一,也不想稀里糊涂的做选择,即便死心也要死的明白。
余经理得了老毕的通知,将他留在了前楼柜上。他倒也不急,喝着茶,看着大街上过往的行人,愣愣的想着什么似的。既不往里闯,也不往外走。从午后挨到傍晚,倒也不添麻烦,只守着一个小小的角落。
伙计也懒得一而再为他续茶,索性将热水壶摆在他脚边,随他自己喝去。余经理眼见着他这是要挨到放工时候了,便悄悄去了后园寻老毕。
余经理担心着华丰仓的事,问老毕:“老毕,我看还是得告诉良材一声。他还在前头等着呢,万一再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可别叫我们两个给耽搁了。”
老毕淡定着:“不会的,昨日就是大少爷把他轰出去的。他愿意等便等去,我们又不差他的茶水。”
余经理还不放心,来回揣着手摸搓着:“那这么说,真谈崩了的?那也不对,再这么等下去,良材也快回来了,可不就真被他等着了?”
老毕看看天色,倒还真是。这姓高的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成天的没事做,倒把这荣华台当他家茶水铺子了。
老毕:“余经理,你等我一会。”
说罢,老毕喊来了司机,耳语了几句话,那司机便将车子开到了后门小道上等着。老毕又张罗着将子安叫下楼来,送出了后门,安排上了汽车,叫司机赶紧开走。
余经理看老毕忙进忙出,又看他送走了潘子安,实在看不明白了,拦住他:“这怎么回事?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往外出呢?”
老毕心如明镜,却不好对余经理多说,悄么的:“余经理以后就知道了。随他等着去,您拖到放工时,我自会去支应他的。”
余经理见老毕笃定,又听说昨晚两人已谈的不愉快,也就不再担心耽搁什么,回前楼照应公事去了。
……
“诶?怎么来这里了?”
钟良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坐在华丰仓办公室的沙发上,正吞云吐雾。旁边坐着眼镜佘,两人正谈着话,被伙计推门打断,身后带进来了潘子安和司机两人。
子安听他的口气也纳闷呢,抱着几本呆呆站在门口:“不是你打电话叫我赶紧来这里出工的吗?”
趁两人谁也还没多说,各自还傻愣着,那司机急慌慌绕进来,在大少爷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钟良材眉头一挑,急火火的将手中的烟蒂掐断...回头看见眼镜佘嘴上还叼着半根,二话不说,上手摘下,也给掐了。
眼镜佘看他来回挥舞着胳膊驱散烟雾,没什么效果又要折腾着去开窗,不禁扶了扶老花眼镜,朝门口的女孩仔细打量起来。眼镜佘也是个老江湖,撇了撇脑袋,却看不懂。门口这女孩也没什么特殊的,看着也不像什么富贵人家的,还是个大陆客,怎的一露脸就叫钟大爷如此的火烧屁股。
窗户被打开,外面嘈杂声即刻入耳。
钟良材也顾不得了,索性脱下了马甲兜着烟雾往窗外赶,眼镜佘也识趣的让开,躲到了沙发角落处缩着。伙计和司机也齐上前帮忙,好一通折腾,弄的潘子安也莫名其妙,她从未说过自己介意啊!
与此同时,子安也扫视全屋,趁机打量着眼镜佘。瞧他的年纪似乎比余经理还大些,但他双眉压目、满面沟壑,不如余经理那般富态矜贵,却像是个挨过苦日子的风霜老人。子安朝他微笑着弯腰打招呼,又对赶烟的几人小声劝道:“其实…我不介意的…你们也不用…”
窗口吵闹,钟良材哪听得见,直到兜出去大半烟雾,才停手,不管不顾的:“你…我…这太熏了…算了,我还是先带你出去吃饭去吧。”
眼镜佘眯着眼,明白了几分,开始收拾公包和散落在各处的件。
事情分明是还没有谈完,她这是临时打乱了场面,子安心中有数。干脆绕过他,关上了两扇窗户,房间瞬时安静了许多。
潘子安:“我说,我不介意。出工就是出工,吃饭有什么要紧?老先生话还没说完吧,先来后到。我先在外面等一等的,你和老先生聊完,再叫我就是。”
说着便要同司机和伙计一同出门去,钟良材挠着头跟在身后。
眼镜佘看他丢了魂似的送出去再回来,自己再讲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的样子,索性放下件,笑着问道:“刚才是大爷新招的什么人么?”
钟良材重新套上羊毛马甲,却又嗅到了自己身上的烟熏味,皱了眉头,反问道:“我们是不是抽太多烟了?”
见眼镜佘眯着眼不搭话,他才支吾道:“是老毕自作主张,送她来的。”
眼镜佘帮璞老板做事,也常接通老毕的电话,知道老毕的身份,如此便更确定这女孩是不一般的。笑道:“她既然是从家里过来的,怎说是来上工的?”
钟良材不想提太多,模棱两可的:“哦,她懂些洋,也知道些地皮的事。”
眼镜佘试探着:“大爷要盘英资的买卖,倒真是缺这么个人,早晚是要带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