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星空下,围着火堆,有美食和朋友相伴,于小春原来以为终于能为自己的问题寻到答案。
“所以一鸣,你当时到底为什么想要上去推格里芬那一把?”
自己的朋友杨一鸣,身高2米08,身材壮硕,有亚洲人里难得的宽厚轮廓。但他的脾气性格却不如他的外形那么棱角分明,甚至有时候,于小春觉得他的性格太过温润得体了。杨一鸣简直有超过他年龄的成熟,永远知道何时开口何时噤声,发言时会照顾所有的听众,除了英还不算精通,但各方面来看已经是斡旋谈判的高手了。
这样一个早熟的“佛系”青年,居然在斯坦普斯敌人的场子上,在一众怒气值已经爆棚的火箭队球员里第一个动手,着实让于小春刮目相看。
所以杨一鸣会借今晚,透露这一推背后的动机吗?
1
“…其实我也说不清,当时有些冲动吧,热血上涌,头脑发懵,手就不停使唤就推出去了。”想了半天,吞下第三个玉米卷饼的杨一鸣终于开口说道,语气平缓,仿佛在咀嚼回忆斯坦普斯球馆的那最后几分钟。
“年轻人嘛,有点血性完全理解,我懂你。”司机何塞-罗德里格斯一边冲着食物堆搓手,一边心不在焉地表达了对杨一鸣的支持。探寻球员内心的细微波动,显然不是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墨西哥男人关心的事情。
“所以只是一时冲动吗?”于小春半信半疑。
“永远不会那么简单嘛。”何塞的妻子玛瑞亚插嘴闲聊。虽然她不关心体育,聊的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但反而常常说中痛处,“你们男人打架不都是这样,就像未开化的动物一样…为了领地,为了权力,为了生殖权,为了女性,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强。”
“可能是吧…”
“哦?”于小春征询地望着杨一鸣,后者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空: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能是想找到一个出口吧,宣泄,爆发…当时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
“一鸣,你还好吗?”梅瑞蒂斯察觉到杨一鸣突然的出神,手搭上他的后背,轻声问道。
“嗯,梅瑞蒂斯,你告诉我,你有过这种困扰吗?”
“哦?我…”
2
杨一鸣在问这个问题时,声音低得只有他和梅瑞蒂斯两个人方能听到。他的困扰?于小春还没理出头绪,手臂就被人碰了一下。他扭头去看,发现是罗德里格斯两口子在冲着他使劲使眼色,眼神尽头是此时旁若无人,一起抬头仰望星空的杨一鸣和梅瑞蒂斯两人。好吧,看来为了不做电灯泡,是听不到这个问题的最终解答了。于小春随手抓了几个烤好的棉花软糖塞在口袋里,那边何塞已经起身,“我们去河边走走,你们慢慢聊”,一边把他拉开。
“只剩下我们俩了。”
“是啊,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梅瑞蒂斯终究是个年轻阳光的欢脱姑娘,见于小春和何塞玛瑞亚三人沿着河岸走远,不禁语速也快了很多,像是在调节气氛。
“啊,算了,没什么…”杨一鸣欲言又止。
“嗯…”梅瑞蒂斯从火堆边站起身,跳跃的火焰影子离眼眶远了很多,夜幕仿佛也大了一圈:“今天晚上的天还真的很好诶,要是把你送我的天望远镜带来就好了。”
“哈哈,那个礼物,你喜欢就好。”
“当然,我从小的梦想其实就是相当一个宇航员,女宇航员——大概我最后来休斯顿也是冥冥中受到这个梦想的召唤吧。说实话你会送我一个望远镜,我还蛮惊讶的呢。”
“嗯,其实我当时也是在波特兰闲逛,那个城市挺艺的,有一家卖的都是各种天望远镜,我就买了一支,没想到你会正好喜欢。”在梅瑞蒂斯的话题带动下,杨一鸣终于也显得轻松了许多。
“所以你刚才问我的…其实我也会有那种困扰,有时候…”
“哦?”杨一鸣有点惊讶对方居然记住了自己的问题。
“嗯。”梅瑞蒂斯往河滩的方向又踏了一步,绿地、青河、灰城、黑夜、星空,她的金发点缀于天地间,显得格外耀眼:“我每次仰望这片苍穹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困惑。你看,那是金星,远处那是北极星。它们都肉眼可见,我们却连最近的一颗都到达不了。有时候我会想…”
“会想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杨一鸣抢白,似乎在对方的话里找到了共鸣。
“对,如果世界已经这么大,而我们的世界相比这片星空仍是沧海一粟,我们永远也不能到达那里的尽头,那所有的这一切努力岂不是虚无?”
“可能不是吧,但是我也不知道…”
“嗯,没有人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困惑,其实都一样…”梅瑞蒂斯转过身来,脸上却已经挂上了笑容,眼眸映着火光,像繁星一样深邃灵动。看着她,杨一鸣终于吐露心事。
3
“其实我推人的那一下,现在想来,是我的自我意识(eg)有点膨胀了。”
Eg是个心理学名字,翻译成中指人的自我,对自身精神上的认识。
“膨胀了?”
“嗯。当时我还没有明白,我看到教练和队友分别和格里芬起冲突…其实我很明白自己应该克制,应该冷静。我一直的信条就是所有篮球的问题要留给篮球本身去解决,即使我想保护战友,我也可以完全换一个形式。但当时,我想到的不是这些,我只是单纯地想站出来,出现在那里,出现在布雷克-格里芬的面前,出现在斯坦普斯球迷和转播机的前面…”
“你希望成为焦点。”
“不,我觉得我应该成为焦点。”杨一鸣把“应该”两个字特意加了重音,语气不乏懊悔,“小春跟我说可以争取成为全明星票王。他帮我注册了社交媒体账号,我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多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粉丝。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我也这么有号召力,和巨星们比也不输。我想我失衡了,之前我虽然在打NBA,但是我始终觉得像一个梦,我像一个梦的旁观者,像一个看球操作手柄的玩家粉丝,但是突然…”
“突然梦境被丢进了现实。”
“对,我突然发现这已经不是梦了。我就在梦中,梦就是现实,而曾经的梦像手可以摘到的星辰。”
“嗯,我懂了。”此时梅瑞蒂斯眼中的杨一鸣,像一位迷惘困惑的孩子,她走上前一步,把他的脑袋环抱在怀中,“没关系的。谢谢你向我吐露心扉。”
“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太膨胀了,好像要蹦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居然这么厉害了。我…”
“我觉得你就是有那么厉害。”
“啊?”
杨一鸣还想诧异地问个明白,却梅瑞蒂斯堵住了嘴。用她的嘴唇。他眼中流露的诧异惊愕的表情,慢慢消褪,变成了温柔。他想象过两人初吻的画面,但都不似这一吻来得奇妙。他感觉到身体在膨胀,热血上涌。在斯坦普斯那一晚的感受又游走遍全身,但很快被梅瑞蒂斯柔软甘甜的嘴唇安抚。温热,略带潮湿,前一秒关于成长和迷茫的话题已经全部抛之脑后,只有仿佛烤化了的棉花软糖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爬上舌根,涌入心口。
漫天的星辰好像都高速旋转起来,杨一鸣觉得有些晕眩,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搂住对方,不顾一切地热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