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后抬头笑笑:“陛下当朝这些人,上过几次朝?边关告急过几次?发生过几次大灾?有多少阁臣是因为陛下遁走朝堂?宦官勾结害了多少正值的大臣?陛下可一五一十地想过?”
嘉庆帝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当初不是朕想要这皇位的。”是太后,是当时的首辅,非逼了他,当这个皇帝,他当不好,他们又怪他。
嘉庆帝自己感觉也很委屈。
“可你终究爱上了当皇帝的感觉。”老太后不急不缓地说。
嘉庆帝张着唇,想反驳,最后感觉什么话儿说出来都很单薄,这位置,谁坐上来了不会改变初心,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他们要凡人成天子,成明君,岂不是强人所难吗?
所以老太后感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她以为,自己成功扶持过一个皇帝,也会扶持过第二次,没想到,却没能做到,她目光向下,看着跪着的容止,略有遗憾:“终究是棋差一招。”
不然以嘉庆帝将死之躯,如何都是他们的赢面。
嘉庆帝是真的破败了下去,有一团火堵在心里似的,灭不掉,将不下去,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直到淌了半边脸,哀哀说:“太后,你就这么想着朕死吗?”他还,他还为了太后高兴,把谢怡蕴喊进宫来,实则早就入了太后的棋局。
太后面无表情地说:“陛下,想您死的人有很多,不信你看看。”
嘉庆帝悲惨地环视四周,众人俱是恭敬地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可嘉庆帝就像魔怔了一样,双目发怔,瞧着那一道道弯曲的脊梁,像是瞧见了悬在梁上的三尺白绫,这么多人都想他在他们身上上吊,嘉庆帝心如死灰,那小性儿的模样毕露无疑,道:“将容止凌迟处死,送太后去帝陵中,关死大门,让她自生自灭。”
若是往日这么对太后,言官们早已弹劾上了天,现下太后做了滔天的大罪,说了惊惶之话,众人就是想求情,也会被嘉庆帝一并处死,为了那一身官帽,纵容了嘉庆帝的一时快意。
全琮微微叹了口气,想到和容止一起在老夫子手下受学的日子,恍如隔日,不过他们本就不是同路人,早该料想到今日。
容玉那个傻孩子,竟然猛地磕头,劝嘉庆帝三思,说太后尊贵,可以想其他的法子,不必如此狠心。
气得嘉庆帝更加怒火中烧,骂道:“心软的东西,朕怎么将江山交到你手中?”
容玉抬眼,对上嘉庆帝的眼神,一怔,要把皇位交到他手上?
静姝也是随老太后被内侍带来的,她对此事全然不知情,也算到了清算的行列,此刻哑着声音,声嘶力竭地哀求:“陛下,求您从轻发落,静姝愿意远走大兇和亲,为朝堂谋一段风评岁月,求您抬抬手,饶了娘娘和臣弟。”
嘉庆帝讽刺一笑,寒恻恻地问:“朕可以绕过一人,你是要救太后还是救你弟弟呢?”
静姝咬着唇,很久都没有出声,嘉庆帝笑道:“你说不出,他们都得死。”
静姝这才咬着后槽牙说:“臣弟。”
嘉庆帝哈哈大笑:“太后,就这是你从小养大的孩子,到最后,还是只认血缘关系,不认你,我们皇家的人都这样。”
老太后失望地看了静姝一眼,静姝在这眼神下,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是嘉庆帝还在封地时,被老太后看上的,当时只要她一个,她和容止的母亲去得早,容止在府中独木难支,定会被其他兄弟姊妹生吞活剐了,静姝死也不愿意和老太后走,最后老太后把容止也一并带进了皇宫。
老太后的偏爱来得明显,因为她长得和先皇有几分像,格外的宠她,却私心极重,她不过是老太后寄托先皇哀思的影子,她弟弟连这一份投射也没有得到,如果弟弟死了,那她母亲一脉在世间的痕迹也没有了。
嘉庆帝最是看不得别人要挟他,最是喜欢看别人痛苦,当即唤人来,要在大殿上凌迟处死容止,凌迟之邢极痛苦,手熟的行刑人能行刑三天三夜还能让人吊一口气,容止痛得龇牙咧嘴,开始还骂,后面就没了力气,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最后瞥了嘉庆帝一眼。
朝中大臣都别过去了眼睛,不忍再看这一幕,心里对嘉庆帝的厌烦又多了几分,全琮这样心狠的,都受不住,更别说静姝这种从小长在深宫,被人捧着的娇女了。
慧真和尚道了一道阿弥陀佛,连为嘉庆帝祈福诵经也不肯了。
嘉庆帝满意地大笑,笑得癫狂,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后,一头栽了下去,贴身太监缓了一会儿,才叫太医,贴近嘉庆帝耳边一听,原来叫的是全琮。
全琮疾步上前,听到嘉庆帝说:“朕的枕下有几枚长生丹,你去拿了给朕吃。”
贴身小太监听了,赶紧去他枕下翻,却被全琮打断,全琮立在床侧,朗声道:“陛下说,传位给东宫。”
众朝臣听了,俱是匍匐在地:“吾皇圣明。”
小太监长生丹也不敢拿了,局促地看着嘉庆帝。
嘉庆帝倒在幔帐内,两只眼睛瞪得向铜铃,有骂声想说出口,却如何也没力气说,他感到思维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
全琮道:“太子,还不赶快上前来。”
容玉爬似的来到嘉庆帝的帐前,却听到衰老的声音说:“全琮,你、你、杀君。”再抬眼,全琮已经在向大臣们公布嘉庆帝的意思了,“首辅由太子的舅舅苏听担任,与太子太傅谢茂同为托孤大臣。”
被点了名的两人,俱是上前谢恩,再一表定会辅佐新皇治下一个海晏河清的圣上。
嘉庆帝费力地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全琮:“你、你负我……”再想说什么,却听不清了,嘉庆帝已经喊冤闭了气。
全琮沉稳地上前,给他搭下了眼皮:“陛下说,宣德侯府镇守边地,护佑百姓安宁,不得再留守京都,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