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愣了一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忽然一口酒喷了出来。他扶桌大笑,原本一副肾亏的样儿,没想到笑起来嗓门挺大。
画角都生怕他将头顶上的琉璃灯给笑塌了。
就这么好笑吗?
这一瞬,画角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宰了周升?貌似太残忍,她绝不能滥杀无辜。
掩臀狂奔?那不行,脸还露着呢,跑哪儿都丢脸。
此时,她只愿屋中这俩人,一辈子都不要知晓她是人。就当她是妖吧,妖这样不算什么。
周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现原身现一半的,笑死我了。”
画角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她挪了挪身子,调转眼眸瞥了眼素服少年,见他那双清澈的眼波中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他没有大笑,至少比周升强一点,晓得给人,哦,给妖留点面子。
岂料,这个念头刚起,就见他执起酒盏,慢悠悠品了一口,淡淡说道:“她这能叫现原身吗,这叫现眼。”
这句话瞬间将画角拉回到九绵山桃花林中。
“春宫图唯有跟着淫邪之人,日日被情欲滋养,才会开灵窍……这册子留在你身边,日后成妖机会更大。”
她斜乜向他,华灯恍惚的光晕映照下,他看上去皎皎如月,可惜的是,好好的小郎君,嘴上偏生抹了砒霜。
画角将铺在杌凳上的锦绣团垫拿起,挡在身后,故作不解地问道:“现眼是何意?奴家不懂。”
他左手支着下颌,瞥了眼她身后疯狂摇摆的尾巴,说道:“你这条尾巴不错,果然是毛色丰厚,挺好看的。”
画角并不信他是真心夸她,但还是礼貌地回道:“多谢贵人夸赞。”
好看吗,但就是不给你挼。
“你可晓得巴儿狗摇尾巴的意思?”他抬起骨节玲珑的手,轻轻摇晃着杯盏,清声问道。
画角未曾养过巴儿狗,但西府堂姐郑敏养过。因此,她晓得那狗唯有欢喜兴奋时才会摇尾巴。
但他不会不晓得吧,为何要问她这个?
画角心中警觉,但还是不得不答道:“自然是见到主人时,又欢喜又兴奋,才会摇尾巴。”
他微微颔首,说道:“听闻你们朏朏摇尾巴和巴儿狗不一样,倒是和孔雀开屏一样,但我还是奉劝你别摇了,我们两个都对你无意。”
孔雀开屏,乃为示爱求欢。
这句话点了画角方才强行压下去的怒火。
她望着他如花瓣般的唇,很是疑惑当初自己是怎么亲下去的。
也许因为太过愤怒,蓬松的大尾巴摇得愈发欢快。
画角从来都是凭着手中的刀说话,一言不合就是干,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她伸手强行摁住身后狂摇的尾巴,轻轻叹息一声,清眸中闪过一丝惆怅,遗憾地说道:“我晓得两位芝兰玉树、俊美无双,定是极受阑安小娘子们的喜爱。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是妖啊,妖与人类小娘子不一样的,她们看脸,我看的却是……身板。贵人对我们朏朏这般熟悉,想必晓得,我们需依赖郎君们的阳气而活,可是我瞧着你们两位……”
画角顿住话头,瞥了眼周升蜡黄的脸色,摇了摇头:“您想必是在绕梁阁逛得多,阳气似乎不太足。”
周升气恨地望着画角:“你……你说我什么?”
画角又乜了眼素服少年青竹般单薄的身形,颇为同情地说道:“而贵人您,瞧上去弱柳扶风,您不会是身子不适吧,可是有病?幸而您对我无意,要不然我待在您身边,可就没有活路了。”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只见他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凝住了。
画角慌忙捂住嘴,惊惶地问道:“我是说错什么了吗?您也晓得,我是妖,不会拐弯抹角说话,若有得罪,万望您海涵。奴家先去换个衣衫,稍后再过来服侍。”
画角以锦绣团垫挡在身后,倒退着向门边溜去。
“且慢!”少年放下手中杯盏,坐正了身子。
画角顿住脚步,躬身施礼,唇角扯出一抹笑:“您还有何吩咐?”
他盯了画角半晌,缓缓说道:“你去与秋妈妈说,让别的妖过来换你,不是还有个豹妖吗,不必妆扮,速速带她过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