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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地妙星巧结天敏星 地昭星义救昴日鸡

诗曰:

朱户门绝添险恶,绿林缘起碎伏枷。

敏心腾挪呈佳味,妙手流连绘绮华。

义烈如何输将种,匠心岂止为私家?

昭然荒谬戒痴事,今古犹然共天涯。

话说那马陵泊一百八人内,有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两个,原是凤翔府人氏,二人自幼结交,情同姐妹。后两家都迁至隆德府内居住。时值有安原人田虎作乱,殃及隆德,万姓罹乱。二女家中吃耗的贫苦,朝廷官兵收剿田虎不得,军纪又颓驰糜散,故商议了,不去西京河南府,转投南京应天府。一路难民无数,两家尊亲年老难行,只得担阁在临近州县。姐妹二人,侥幸入城,却只得落脚在一富户家中为下人,把些工钱寄回,贴补家用。

那个富户,正是许大官人许滇,因见二女美貌,有意留在府上,以待谋她们。这许滇原有一亲兄,唤做许溊,本是这许府的主人,基业全赖他而创。可惜向后身子渐弱,久治不痊,一命归阴去了,独留下一子许江。许滇心生歹意,只说许江年少不谙世事,要与他主持家业,待许江成年后还权与他。许江一时不明,碍着母亲早亡,别无亲戚,竟应了叔父。由是许滇从此霸了亡兄家当,作恶多端,正中已表,不复再言。日后许江年行长大,背地里常听得人说到许滇许多恶行,惊讶不已,遂好心相劝,反吃许滇喝斥一顿,关在房中数日。以此许江决意,专要坏许滇的好事。

且言马玥、张玉一两个新到,许江尚还不曾见过。这日里,独在房中用饭,只觉那菜蔬肉食不同以往,连着汤水,香味扑鼻。许江动箸,夹了块肥羊肉,咬了几咬,不禁赞道:“想我生于富贵人家许多年,只道山珍海错吃了无数,不曾想,这羊肉烧的恁地绝妙,美不可言,往常时自枉吃了下厨!”便唤仆人来问道:“近来府中又添新厨了?”仆人道:“是了,说也奇妙,却是两个妇人,似是二十左右年纪。老爷自是十分中意这两个,有心纳之。”

许江闻言,心中一喜一厌:喜者府中得这二女,口中滋味多得便宜;厌者叔父奸恶,要占好人家女儿。故要与许滇为难,分付唤二女前来相见。仆人告退,去了片时,领马玥、张玉一前来。许江屏退仆人,看二女时,甚么模样:

金声玉韵,满搦蛮腰纤细;蕙心兰质,方是桃李年纪。花颜笑靥乍疏雨,柔荑玉指洗清明。调度五味,刀工纯熟。白汤惹动玄荃去,绿蚁引出八仙来。驾鼎镬可烹龙,运刀俎当庖凤。熊掌则肥,坐鱼为瘦。正是织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

看罢,点首不已,乃道:“你二人那里人氏,如何到我府中为厨?”马玥先道:“小官人不知,我姐妹两个原是凤翔府人氏,后随父母去了隆德府安身。为因田虎造恶,两家父母携我们逃到此间。先安顿了爷娘,自来谋生,好孝之。”张玉一也道:“我两个别无本事,只会做饭调汤,蒙大官人招在府上。”许江听了,连连摇首,便把叔父平日里恶行相告,教她两个小心隄防。二女听了,吃了一惊,拜谢了。许江又道:“念你二人逃难不易,又有父母要养,我自安排与你两个,各多领一分工钱,只是饭食上不得草率。叔父若与你们作难时,可来寻我。”两个又谢了,辞了许江出屋去了。

二女离了许江,张玉一自与马玥道:“亏得小官人相告,不比他叔父,是个一表人物。”马玥亦道:“他既分付了,当显我们手段,不枉小官人这般善心。只是须十分防备大官人。”果不其然,没个几日,那许滇把话儿来试两个。马玥伶俐,寻个由头避了,与张玉一告退而走。二人心里更是感激许江不已,向后一连数日,又多得许江周全。

一日里,二女正商议当日饭食,一面走一面言,直走到一偏房外。忽看门开处,奔出一人,正与马玥撞个满怀。马玥吃痛,方欲责怪,看那人时,也是个女子,一般年纪,只是衣衫不整,面色通红。马玥生疑,那女子见了,连忙摆手,扯着两个,东转西转,进了一屋。张玉一问道:“甚么人,这般模样,莫不是与人通奸教我姐妹两个撞见了?”那女子急道:“不敢胡说,且听我言。”定了神,缓缓道:“我本是沂州人氏,名叫许欣敏,在此间与人将养些蚕儿,织些衣料度日。许大官人因见我所织的衣料好,又是同姓,招我在府里趁工。”

马玥见她生的动人,想起许江话儿来,心下猜着亦是吃许滇诓骗了,就道:“莫不是被这许滇点污了身子?”许欣敏摇首道:“不曾有。”张玉一道:“那你如何这般模样?”许欣敏叹口气道:“二位姐妹不知,这许大官人有一原配夫人王氏,十分抬爱于我,全不将我当下人看待。自是感激,与她交好。不想日子渐远,忽一日,竟谓我言:‘我本不喜这许滇,只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瞒你说,自你进府后,我一魂儿吃你勾得去,只在你处。你若有心,今生不嫁,与我互为磨镜如何?’”玉一听了笑道:“原来南京还有此等事,直教人开了眼界。”欣敏道:“我只道她是在与我作耍。不想今日唤我至那偏房内,又说了些甜话儿,便把手来角羊我衤常,游走不定。我一时受了惊吓,逃了出来。”正是:

遐思并蒂梦无由,空许倾心未可周。

花自飘零人自远,云裳凋落北风秋。

马玥把张玉一一拍,与许欣敏道:“这是两厢情愿的事,你当好生思量。若肯时,成全了娘子,只是一旦外泄,被人知去,断瞒不过大官人。若是不肯时,便与娘子明说了,教她死了心。”许欣敏叫苦道:“你二人不知,这娘子好生利害,饶是平日里,与大官人稍有不和,两个便动拳脚。方才我已有不从之意,即变了脸色,只道:‘你若不从时,胡乱将你嫁个丑汉去,先要了你身子,看那个敢救你!’”张玉一道:“不如从此间逃了去?”欣敏又摇首道:“必然分付人看得我紧,不容脱身。”思来想去,没甚个计较。

三个正纳闷间,马玥蓦地道:“你看我两个,这般没个主意。前日里小官人不是说了,若遇难处,可寻他相帮。依我之见,不如请小官人商议看。”便把许江的话说与许欣敏听。许欣敏点首道:“小官人为人最善,如此最好。”三个欣喜,互推了年纪,均是建中靖国元年生的,马玥年纪最长,张玉一次之,许欣敏最小,以姐妹相称。便来寻许江,把王氏的事说了。许江听罢道:“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当将此事告知叔父,教他们各自斗起。”计议定了,来寻许滇。

当时许滇闻说夫人王氏有这般嗜好,心下大怒,自思道:“这贱人,我同她许多年,竟吃她瞒过了!难免平日里只把许欣敏伴在左右,不教我碰。若我早得哥子的家私时,谁肯娶这婆娘,长相从不入我眼。”思来想去,得了一计,笑道:“只此计,一则送了这贱人性命。二则前些日里那马玥、张玉一似有不愿随我之意,可就此断两个后路,叫她们死心塌地。”

一日,许滇唤马玥、张玉一两个道:“近日娘子贪嘴,只要吃鱼,特分付人花重金,拣好的买之。你两个务必细细料理,吃的好时,我自有赏。”二女应了,自去厨房里准备。却见是尾河豚,本待提醒,又觉人微言轻,作罢了。待到午间,下人把那道河豚菜端上,王氏也不管许滇,只顾吃将起,无移时吃了个尽。许滇正暗喜间,忽见许江揪着一人进来,望去,乃是家丁郑三,心下暗惊。正欲开口问时,只看王氏叫嚷腹痛,瘫在地上挣扎不得,片刻没了动静。

许滇大叫道:“不好,以是有人加害!”只待使人去唤马玥、张玉一两个时,许江忽地笑道:“叔父,你瞒得了别人,须瞒不得我。眼下这厮俱已招了。”原来许滇暗地里分付这个郑三,潜入屋中,将那二女所除的河豚肝,及腹内子等毒物,悄悄混入盘中。不巧正吃许江瞧见,看郑三神色怪异,在屋前东张西望,待他出来捉了,一审便知。

许江道:“叔父,你不听我言,只顾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不想竟连发妻都一发儿毒杀。”许滇恼怒道:“你屡次坏我好事,真当我不知?休说甚么发妻,不是你将她那事告与我时,我岂会出此下策?”许江见他翻了脸,壮一壮胆,就道:“休在此强辩。你强占我家家业,今我已长成,如何不见还我!念你是叔父,直要我去衙门状告你么?”许滇冷笑道:“这小畜生,本看你爹情面留你,非逼着我把事做的毒了,当我怕你告官不成?只怕你衙门不曾见,先要吃些苦头。”说罢,唤来亲随,就地把许江捉了,教押往戒治坊去——这戒治坊亦不必复说,为是许滇探知侄儿常与自己私下为对,知那戒治坊最会管教人,早有心要把许江送去。由是许江这么一闹,许滇欲陷害马玥、张玉一两个的事,也只先作罢,叫把王氏的尸首收敛去烧化了。正是:

豪夺鸩蛊罄南竹,断送手足假脏污。

可叹九幽身无有,人间泣血代天诛。

却说许滇将侄儿送往那贼道林悬河的戒治坊,只称作随林道人修道。那马玥、张玉一因见王氏吃河豚毒发身亡,本恐许滇加罪,却久不见动静。又听得许欣敏言,因近来应天府内新来一个道人,通晓五雷法,最能劝人向善,许江故生求道之心,由着许滇打点了,送他去道观里修身。三人见小官人一去半月之上不得回,又闻街坊说那戒治坊种种不是,因感前时情义,恐许江是富家子弟,观中饭菜受用不惯,特做了佳肴,调了汤水,分着两篮,着张玉一送去。

单说张玉一寻路向道观而去,待到观外,早见着两个道童,把守在门边。看那门开时,一汉子走出,面黄肌瘦,眼上无光。门外早有一对老夫妇,赶上前去,听那个婆子道:“我儿休怨爷娘,任你那般赌时,我们棺材本都没了。”不想那汉子听说这个“赌”字,就地一滚,叫道:“不敢了,不敢了!”慌得那两口儿连忙去扶。两个道童见了,窃笑不已。张玉一不解,也不多问,径到门边,吃那两道童拦住喝道:“甚么人,来此做甚?”玉一答道:“奴家乃是这应天府许大官人家的下人,大官人因送小官人许江在此随林先生修道,将些饭菜与他送来。”

这二道童闻说许江的名字,相视一笑,与张玉一道:“是有这般人,常听本师道,许家小官人修行最是辛苦。只是我这里毕竟是个出家地,未得本师允许,不可放你入内。你只将饭菜来,与你送入,你自去罢。”张玉一见他说的在理,不曾多想,把两篮饭菜付了,转而告退。

且说张玉一离了道观,走了百十步,转过路来,尚未去的远。隔墙只听那道观里声响,隐隐有号哭声,夹杂着鞭打声。张玉一奇怪,把耳贴墙去听时,里面有人骂道:“进了这戒治坊,只便是我们手里的行货,老爷要你三更死,阎王难留到五更!先教你粪窖里受用,方知老爷的本事!”说罢,又听得一阵嘶喊。张玉一心内暗惊道:“常听得人说这戒治坊恁地害人,原来话倒不虚!”又顺着墙走了许多步,墙内动静愈大了起来。玉一复要再听时,只听得声响,迎面一阵风,扑地从上面摔下一人来。玉一吃了一惊,看那人时,是个七尺左右的汉子,头破血流,脚也跌的伤了。

张玉一慌忙便走,忽听那汉子唤道:“好姐姐,求救上一救,不然今日必由人害死在此处!”也是天数使然,张玉一见他可怜,一时发了恻隐之心,就道:“你且把衣服压了伤处,休教血流。”把这汉子扶起,又听墙内发喊道:“速速出去捉将回来,着本师发落!”情知时不己与,只是无力背他。急急环顾四周,见东南处有一小巷,先叫这汉把草鞋脱下,远远丢向西南处,扶着便走。那汉子咬着牙,同着玉一进了巷,转了几个弯,见一破败残垣,旁边柴草堆。玉一先把那汉扶去垣下,把柴草堆遮了,自回道路口,但觉有人经过时,便啼哭起来,以瞒人耳目。

可喜直到黄昏时候,未曾败露。张玉一见眼下暂为安全,便去唤那汉子出来,把这汉子引去一药铺。这药铺的主人原姓石,因马玥、张玉一两个往时亦要做些药膳与府上食用,故只在此处买些药材,一来二去,彼此熟识,那主人又与张玉一最要好。那药铺的火家张小三,见张玉一来,忙接应了。玉一分付定,先叫这汉子今夜在此处安身,自回府上,与马玥、许欣敏两个诉说今日情形。

次日,三女齐到药铺里来,相问那汉子戒治坊里情况。那汉子道:“实不相瞒三位姐姐,小人唤做钱遥,本是亳州鹿邑县人氏。说来惭愧,为因平日里只好赌,爷娘见说不得,一日里竟将蒙汗药下在酒里,与我吃了,便不省人事。醒来时,已身在那戒治坊里。”便把那戒治坊内,明面上教人戒酒戒赌,暗地里林悬河如何使唤道童欺压凌虐,里间如何度日都说了一遍。又道:“我见那院子里有株大柳树,正近墙边。一时起意,乘其不备,打翻了几个道童,攀将上去。不想那柳树离墙尚有二三丈阔,便对天发愿,若还得生时,保我必跳将出去。不是这般时,如何得张姐姐救了性命!”正是:

际会星辰脱死牢,冤仇遽起恨滔滔。

戒治难戒贪嗔欲,惟请应天领兵刀。

三女见说,不由心乱,忙问许江如何。钱遥道:“可是那许府上的小官人?”应道:“正是此人。”钱遥摇首叹道:“我自见过他数面,他到底是大户人家子弟,那里经得这般酷刑?不出日,早吃那厮们打死了,尸首不知弃在何处。”三女听得许江已死,难禁悲伤,哭了一回。又问钱遥今后做何打算,钱遥道:“父母虽将我送至此处,然终是我有错在先,且都吃那林道人诓骗了,难怪他们。我欲先回鹿邑,再思将来。这厮们寻我不得,定然生事,不宜久留。”

以此钱遥不待伤愈,教张玉一请那药铺主人安排车仗,只诈称外出收药,藏于其中,混出城来,自回家乡不题。马玥因着许江恩情,要为他报仇,同张玉一、许欣敏两个商议,定下计策,好去道观寻那林道人,只要结果了他。不是因得遇了钱遥,有分教:屈陷三个女子,托出六七个好汉,闹罢南京城,惊动开封府。直使:

天罡临水泊,地煞会钟吾。山外敌雷部,北境退鞑虏。

此一回暂至此,且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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