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玦正在夹着醋泡的花生米，抬眼瞥了一下莫菱，他神情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独身前来客栈的女子素来会引人注目，莫菱也不例外，尤其是她还长着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容。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一时无措，在门口脚步顿了一下，不过随即手摸到了包袱中的金鸾刀，心安了不少，抬脚大跨步走了进去。
莫菱故意挑了个离曦玦较远的靠里面的位子坐下，然后招呼小二点菜。
“酱卤肘子，醉酒鸡，韭黄炒蛋，七巧小饺，合意饼，炸枣糕，再上一壶姜糖苏叶茶。”
“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来！”小二兴致极高，马不停蹄去报菜。
一壶热气腾腾的姜糖苏叶茶率先摆了上来，莫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杯下肚之后浑身暖融融的。
感觉到还有人目光不善地打量她，她沿着目光直接瞪了回去，那人赶紧收回了目光。
借着喝茶的工夫，她左右四顾，心道漠北城真不愧是南来北往的重中之重，她之前路过的那两家客栈多到人挤人，光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就知道她定是挤不进去的。
单看这家客栈也是人声鼎沸，不过还好还有空位，坐满的桌子也没那么喧哗，只有零星几人说话声音大些。
环顾一圈，有的在大刀阔斧地啃肉，一点都不拘小节，有的则质彬彬，几位好友让来让去，推杯换盏间一壶酒能喝上半晌。
比较显眼的，是独自坐在最里头的一个大块头，就在莫菱旁桌。
他身高体壮，整个大方桌在他面前变得又矮又小，辛苦支撑起他的凳子发出“咯吱”的声响。
有其他闲客在小声议论他，他却头也不抬，就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碟腌制的酸黄瓜兀自喝闷酒。
莫菱注视他良久，目光就落在他面前桌上的九环刀，大咧咧放在桌沿上，厚厚的一把刀，刀背上穿有九个铁环，刀柄弯度较大，柄后还有刀环。
莫菱的眼中有羡慕也有可惜，羡慕人家的刀这般威猛，可惜不是自己的，不过说来以她的力气应该也拿不稳这把刀。
“客官，您的菜来喽！”随着店小二一声喊，莫菱也终于能吃上饭了。
美味当前，她可顾不上其他，从筷箸里掏出一双筷子就开吃，许久未吃到这般香嫩的肉，她馋得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忽而瞥见曦玦瞧她，也不管他何意，她先是一愣，后意识到他似乎在笑话自己吃相粗鲁，便觑眼怼了回去：哼，装什么雅！
“哎，你听说了吗？莫盟主那事。”
陡然听到有人在议论她父亲莫一明，莫菱啃着大肘子也不忘竖起耳朵听。
“听说了，都已经传开了，这么大的事。”
“哼，没想到便宜了方逸那小子，他定是没安好心。”
“是呀，说什么多年忍辱负重终于报了深仇大恨，我看呀，他就是蓄谋已久要夺这盟主之位。”
听到有人同她想法一致，莫菱满目愤慨地重重点头，朝说话的人看去。
是一个白了鬓角的女人，她的头发用一个蓝布条高高挽在头顶，身着素衣，腰间佩戴一把短剑。
同她说话的那人唇上长着一对小八胡，说起话来胡子一撇一撇地动着，在他对面还有位身着直裰的道长，一把花白胡子留得挺长，都快拖到桌面上去了。
邻桌两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也来了兴致，其中一人颇为豪迈，挎着刀径直坐到了他们那桌去，同他们攀谈。
“老兄可是知道内情？”
小八胡一撇：“咳，只是前些天在漠北侯府听到了些风声，说这方逸刚坐上盟主之位却还要赶尽杀绝，誓要将那个逃跑的莫家大小姐给抓回去。”
鬓角生白的女子问：“莫盟主的独女？”
小八胡点了点头，夹了口菜，又道：“现在江湖上是乱了套了，为了得到悬赏，各路人马都争着抢着去找她。”
莫菱一听顿时慌了神色，方才还吃得极香的菜都卡在喉间咽不下去了。
方逸要去除后患，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也不放过，行事可谓狠辣至极。
凑桌来听的那人也唏嘘道：“这人这么恨莫家吗？我可听说莫盟主夫妇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含冤而死啊。而且方逸他还把他们烧焦的尸首……”
坐在他原来桌子那边的另一个雅男子喊住他：“大哥，你那是听说先生说的，真假参半，夸张尤甚。”
“若不是人人相传，说先生能说得那般清楚？”大哥显然不服气，“定然都是真的。”
听了聊的话，莫菱食不知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呆呆地盯着颜色艳丽的七巧小饺看，眼眸中倒影的色彩却暗淡无光。
记忆又涌了上来，那双圆瞪的眼睛，那场浓烟肆起的大火……
那白鬓的女子一声叹：“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四处逃窜还被人惦记着抓回去，唉，也是可怜了那娇女。”
她说是娇女可一点没错，莫一明夫妇将莫菱捧做掌上明珠一事几乎人尽皆知，甚至曾为了爱女不惜得罪官场人，生怕自己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凑桌来的那人也是一番惋惜：“是呀，听说那姑娘被娇养在闺阁之中，也不曾习武，又不会威胁到他方逸的位子，他怕什么，还非得昭告天下要抓她。”
“可不是。”小八胡也撇撇嘴，“因着这事，一堆子人都挤到漠北城来了。”
莫菱心里一咯噔，顾不上感伤，她手心微凉发汗，怪不多路过两家客栈都满了，原来是各路人马来抓她的！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着头起身，也不管这一桌子的菜了，径直走到柜台，低声朝掌柜的要了一间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