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倚翠苑的常客,里头的姑娘小厮都认得她。
一见她进来,便有一位身着茜色衫裙姑娘,扭着纤细的腰肢,蛇一般地粘了上来,柔声唤道:“顾公子。”她手一贴上顾灵芷,便不由惊呼,“这是怎么了?衣裳都湿了。”
她抬起食指,轻拨了一下那美人儿的左颊,道:“出了点意外。”她张望道:“玉娘呢?”
“玉姐姐在后头,待会有一批新的舞姬要上场表演,她在给她们做最后的调整呢。”说话的人声音中自有一股婉柔的腔调,但每个字不仅咬得字正腔圆,还十分爽利。
“玉竹,”顾灵芷瞥了一眼从旁边扭着步子出来,一身玉色长衫翩然如公子,面容姣好,比那茜色衫裙姑娘看上去更要美貌几分的男子道:“你帮我去跟玉娘说一声,我在她房里头等她。”
那男宠温温顺顺地低眉颔首道:“好的。”
“你……”顾灵芷转头朝茜色衣裙的姑娘抛了一媚眼,道:“陪我去更衣。”
“公子且慢……”玉竹忽然出声叫住了顾灵芷,偏头轻轻瞧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穆霈云道:“这是公子带来的客人吗?”
顾灵芷一笑,揽着的美人的腰,应了一句,“是。”她转头对玉竹道:“替我好生招待着。”
言罢,便拥着美人走远了。
玉竹目送顾灵芷和那姑娘走远了,才找着穆霈云站的位置微微转身,“穆公子今日怎想起到我们倚翠苑来了?”他柔声道:“公子可是有些时日不曾来了呢。”
“她呢?”穆霈云淡淡问道。
玉竹抿嘴一笑,“姑娘日常在山上清修,自然来得不多。”
他这句话说得妙。
一句“姑娘”,点破顾灵芷的身份,又能说出她来历与平日所在,显示出彼此的亲密。
“还有房吗?”穆霈云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扔给玉竹,道:“给我找一间。”
“公子这是……”
“只要房。”
玉竹又是一笑,道:“知道了,”他学着穆霈云的腔调道:“只要房。”他眨了眨眼,道:“不要人。”
“公子给的这银钱,可是有些多了。”玉竹掂了掂手里的钱,道:“顾姑娘若是换好衣服了,可需要……”
玉竹这回所说的,不是姑娘,而是“顾姑娘”了。和方才相比,明显拉开了距离。
“不必,我自去寻她就好。”
“谨遵公子吩咐。”
穆霈云淡淡一笑,和倚翠苑的人精打交道,话不必多说,省心又省事。
他既说要自己去找顾灵芷,自然要知道她在的地方。
虽然她方才说了要去玉娘的房间,却未必会一直都呆在那里。
穆霈云那句话的意思,是要玉竹得了顾灵芷的消息,便来回禀他。
玉竹又是欠身行了一礼,道:“公子请随我来。楼上有几处清静的住所,公子拣一处住下便是。”
穆霈云随着玉竹拾阶而上,往楼上去,却有人此时才踏进倚翠苑的大门。
门口那里,勾肩搭背走进来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便是方才在城门处认出穆霈云来,给他们行了方便,开了特殊待遇的那位将领。
他叫陈留,与他同来的,被他勾着肩膀。搂着进来倚翠苑的那人,则唤做甄伍。他们是同乡,早年一同入伍,在好几场战役里一起出生入死。后来,因为被分到不同的队伍里,而这些队伍又经过多次改制,便渐渐没了联系。
今日是陈留当值。
关城门前,来了一队蜀地的商户。
他没想到,会在里头看见熟人。
虽然多年未见,但他一眼就认出了甄伍。他今日只当值道城门关上,于是便喊住甄伍,约他一同去饮酒。
盛京城里头,要说到喝酒的好去处,自然得往宁康坊去。
而宁康坊中,数倚翠苑的酒与美人最好。
于是,陈留便拉着甄伍来了倚翠苑。
时间尚早,倚翠苑压轴的歌舞还没开始,两人叫了一坛酒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离乡多年,免不了先谈起家乡的风物,而后便谈到了昔年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事。
提起战争,两人都有些感慨。
同一个乡里出去的好男儿,一个个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最后马革裹尸,魂流荒野,只他们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