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正十九年,暮秋,西丹都城丹阳,裹挟在秋风中的寒意已经有些冷峭。
国公府后花园,永安侯夫人笑吟吟地瞅着跟前施施然行礼的人,招了招手,“快别多礼了,过来坐。”
季楠思听话地收回礼数,嘴边挂起浅笑,“伯母,您来了。”
侯夫人笑得愈加和蔼,“过几日你就该出嫁了,我特地过来添添妆。”
护国公十年前携夫人和尚且年幼的女儿远赴边城常驻,三年前返回丹阳。永安侯一家则是几个月前才搬来丹阳,此前一直在边城定居。
两家人在边城做了七年邻居,平日里经常往来,很是熟络。
侯夫人说是来添妆的,出手却十分大方,东西成箱成件地往国公府里搬,就好比自己嫁女儿一样。
坐在一旁的国公夫人接过话,“还不快谢过你伯母。”
季楠思正准备开口,侯夫人摆手道:“楠思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何必如此见外?”
季楠思收住了声,含笑看向母亲。
国公夫人摇了摇头,“罢了……”说完她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侯夫人,“淮卿那孩子呢?怎么没随你一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季楠思的眉眼微动,下意识也朝侯夫人看去。
侯夫人悻悻然扶额,“提起那混小子我就来气!他说下午醉仙楼有台戏一定要看,说什么也不肯一起来!”
国公夫人一愣,弯了眉眼,“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苏淮卿是永安侯独子,从前便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我行我素惯了。
侯夫人觉得不能再赞同,恨铁不成钢之意溢于言表,“他确实和以前一样混账!”
季楠思一边听着这些话,神思恍惚了起来。
她与苏淮卿的情谊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淡漠了?他们幼时在边城相识,此后相伴七年、两小无猜,三年后再相逢时却疏离成了点头之交……
到如今她即将出嫁,他不曾露面祝贺,甚至连信也没写上一封。或许……三年前她随父离开边城的时候,就已经与这位儿时挚友渐行渐远了吧?
侯夫人瞧了眼季楠思的神色,抬手向身后的侍女示意,“那混小子托我带了件东西,说是贺礼。”
侍女走到季楠思的身边呈上木盒。
季楠思被拉回了思绪,定定看向那木盒,伸手接过。
国公夫人好奇地探来视线,“这盒子好生精致,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物件?”
季楠思抚着木盒上的雕纹,嘴角微微挽起,“是花茶。”
她抽开了木盒,若有似无的花香茶香随之散开,闻着是她小时候最爱喝的那款。
原来他都还记得……
国公夫人惊奇地多看了几眼,“还真是花茶,亏得你能猜到!”
侯夫人也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底流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她从很久前就看好儿子和季家小姑娘之间的将来,总觉得这两人大抵能成。
可现在……
侯夫人强压下心中的惆怅,人家楠思要嫁的可是太子殿下,可不比她家那混小子强多了?
想到这,侯夫人轻轻拍了拍季楠思的手,“皇家不是寻常人家,好在殿下对你情深义重。”
“伯母只盼你出嫁后一切顺遂,喜乐一生。”
*
“传陛下诏令:护国公季梁,暗通东桑,叛国求荣,证据确凿。朕痛之入骨,琢赐满门抄斩,明日午时行刑。”
内监尖锐的声音轰入了季楠思的脑中,她一把扯下红盖头,惊愕地抬起眸子。
今日是太子殿下与国公小姐完婚的大喜日子,丹阳满城一派祥和,自发为这对天造地设的新人庆贺。
季楠思从一大早起便按照皇家繁杂的宗礼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新房,这才刚坐下没半炷香便有内监闯进来。
内监传完诏令后抬了抬眼皮子,皮笑肉不笑道:“季小姐,圣上还说了,你虽是护国公的女儿,但念在你与太子昔日的情分,可以饶你一命。”
他眼珠子一斜,紧接着话锋一转,“只是太子身边这位置……不是你这逆贼之女能待的了。”
季楠思直直迎上内监的视线,握成拳的指尖狠狠嵌入掌心,“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要见陛下!”
内监面上仍旧挂着漠然,“陛下痛心疾首,卧床不起。”他侧身让开了条道,“你毕竟是逆贼之女,在陛下改变心意前,还是尽快出宫吧。”
这就是直接赶人了,毫无情面可言。
“太子殿下人在何处?”季楠思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良久后,内监终于开口,“太子殿下奉旨收押国公府余孽,明日将亲自监斩,你今晚怕是见不到他了。”
“什么?”季楠思喃喃出声,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