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挂空,灯火摇曳。赫连昭静静地坐在屋内,听见门外传来一个低婉的声音:“给王妃请安。王爷说时辰到了,还请王妃移步。”赫连昭一推屋门,见一个三十出头的侍卫和一个豆蔻年纪的侍婢正立在门边静候,微微颔首,随他二人离开。
那侍卫在前领路,侍婢伴在她身侧,径直走到花园的一处假山内。那侍卫抱起压在枯井上的巨石,放在一旁,低声道:“井下是一条密道,属下先下去,待会王妃只管跳下,属下在下面接应。”赫连昭瞥了他一眼,纵身跳下,落地无声。
那侍卫见状急忙跟了下来,见赫连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去。那侍婢也跳了下来,侍卫慌忙将她接住,放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在前领路。三人出了密道,便至城中的一条僻静窄巷,巷口停着一辆从寻常驿站租来的马车。侍婢跟着赫连昭上了车,那侍卫放下车帘,不疾不徐地赶着马前行。
待出了城门,侍卫猛抽马臀,骈马吃痛,撒蹄狂奔。那侍婢死死抓着绥绳,面色惨白。赫连昭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侍婢头一低,怯懦地答道:“回……回王妃的话,婢子姓,叫锦。”赫连昭微微颔首,便不再说话,掀起一道车帷,静静赏月。
锦见她新婚之夜即遭此变故,面色却无波无澜,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便悄声道:“王妃还是睡一会吧。本就累了一天,这会儿还要通宵赶路,到了无涯山安顿下来怕是要好一阵呢。若是嫌马车太颠睡不好,婢子让哥哥缓一缓。”赫连昭问道:“赶车的侍卫是你的哥哥?他看上去倒是年长你不少。”锦点点头道:“婢子哥哥叫锦字,我家世代都是王府的家仆,王爷很是信任哥哥。”
赫连昭淡淡一笑:“我自幼习武,这点奔波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年幼,若是吃不消,就跟你哥哥说一声吧。”锦摇摇头道:“王爷交代的事,哥哥与婢子绝不敢怠慢。王妃既然还不想睡,婢子便陪您闲聊解闷吧。”赫连昭见她一脸赤诚,有些好笑,随口道:“说些南诏朝堂的事来打发时间吧。”
不料锦人虽年幼,却似对南诏时局十分了解,各官党派系、裙带利益了如指掌,诸亲王、郡王的等阶、背景也都如数家珍。赫连昭见她愈说愈起劲,打断道:“我问你一件事,不知你是否知道其中原委。”锦道:“王妃尽管问,但凡时局中事,婢子没有答不上来的。”
赫连昭笑道:“我且问你,这璟王既是唯一的嫡子,为何君上并不喜欢他呢?”锦一愣,面露尴尬道:“王妃如何得知璟王并不得宠的?”
赫连昭道:“是你考问我,还是我请教你呀。”见锦面露难色,她接着道,“此事何须遮掩?璟王与琛、珲二王年纪相若,至今也未曾婚配,君上替他二人求亲,却独独落了这位嫡子。今夜璟王从刺客手下救了珲王,君上一心挂怀珲王的安危,却对璟王义举只言不提,只有一叶障目的傻子才觉得并无蹊跷。”
锦见她语带讥讽,有些不平道:“王妃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便是告诉您其中秘辛也是无妨。只是这缘由不可考,说是宫廷流言也不过分。”她紧张地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这璟王是已故嘉懿王后的独子,王后生前是南诏哀牢族的第一美女,艳名远播。王后未出阁前,本是指给了王爷的生父祯王。祯王年轻时便患了怪病,以此为由退掉了此门亲事,后来也拒绝继位,并说服先王立君上为世子。嘉懿王后便因此嫁给了君上,当时的祺王。后来便有传闻,说嘉懿王后所生的璟王非当今君上所出,而是祯——”
赫连昭得知此秘闻,恨不得不曾问起才好,当下打断道:“荒谬!若是如此,君上必是恨透了祯王,怎会待珲王甚如亲子?”锦吐了吐舌头道:“婢子也说了此为宫廷流言。父子之事本不足为外人道,许是君上与嘉懿王后伉俪情深,因她生子后病弱体虚,缠绵病榻、撒手人寰之故,才对璟王如此冷淡的。”
赫连昭觉得这理由更是无稽之谈,便哼了一声。锦试探地问道:“婢子斗胆问王妃一句,为何对璟王的事如此挂心?”赫连昭道:“不过见他救了王爷,随口打听几句罢了。”
锦闻言舒了口气道:“璟王身世存疑,又不知从哪里习来的一身好武艺,诸位王子均对他十分忌惮。我家王爷素来与他不睦,王妃不便与璟王过从甚密。”赫连昭白了她一眼道:“我与他连话都未说过半句,你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得倒快。”锦慌忙抽了自己一巴掌,赫连昭着实也听得乏了,便闭目养神,不多久竟真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