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午，蝉鸣阵阵。 空旷的楼梯上只有颜一自己在走着，她默默数着步数，到了最后面一层，她停了下来。 一共十三层阶梯。 到了六楼，不出意外的，她看到了正坐在窗户边的林予川。 高考结束后，原来高三的教室已经腾空出来，明天早上，他们就要搬去新的教室，新的班级。 因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是高二的水平测试，所以颜一他们昨晚回到学校，高三的基本都已离校。她路过饭堂时，都感觉人少了许多。就是今日她来，也没再见到撑着伞，脚步匆匆往教室里去的高三学子。 他们已经奔赴新的阶段，颜一想着他们也将经历新的开始。 今天林予川不想吃饭，她也没什么胃口，窗户上空出来的位置是留给她的，她把袋子递给林予川，跳了上去坐着，这窗沿其实挺宽的，她盘腿坐着刚刚好，林予川只能屈着一条腿。 颜一不再往校道上看，那里空荡荡的，虽然她知道很快又会有人在那匆忙而过，但她不会再看到。她和林予川一样，往海那边看去。 海水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发着亮光，海面上偶尔有海鸟掠过。她默默吃着面包，她习惯了林予川的沉默，他也清楚自己不善言辞，两人相处话其实也不多，但比起一开始还是好些。至少现在在这坐着，彼此吃着手里的面包，也不会觉得不说话而感觉到尴尬。 林予川把矿泉水的盖子拧开，递给颜一，又把她手里的拿过来，拧开盖子，喝着。 面包有些干，颜一也喝了口，望着海鸟低飞，从水面上掠过。 “以后，看不到了。”颜一声音很轻。 林予川看了她一眼，颜一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外面，他说：“想看的时候，再回来就是了。” “那要是回不来了呢？”颜一把头轻靠在窗户上。 虽然只是隔着一个中央广场，他们做实验还是会回来这栋楼，但以后这里属于新来的高一学子，就如同他们当时来一样。 再回来，人也不是原先那一批人，即使是同一个班，同样的位置，但坐的人不同，本的摆放不同，给人的感觉，那便是陌生。 而且窗户这位置，到时候也会有别的人坐着，外面的架空层，也不会再属于他们。一年又一年，他们就算回来，心境也不会一样。 “不知道。”林予川并没有说什么总会回来之类的话，他不确定的事便是不知道，不会说着一些带有安抚性的话语说着不太可能可能实现的事情。 挺好的这样，颜一心想着，至少不会给人希望。 晚自习前，顶楼三个班的人陆陆续续出现在架空层上，或依靠在栏杆边，大家也不嫌弃地脏，撕两张草稿垫在地上便坐在一起吹着晚风聊着天。 晚霞遍布天际，把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橙黄色，落日那处更甚，余辉如火球般，自从西边渐渐落下。颜一也和别人一样，拿出手机，想留下这一瞬间的美好。 一开始就知道会离开，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大家即对新的班级有期待，但也对悄然过去的高一生活的不舍。 颜一还记得军训后的那两周，她每天都盼望着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那时候的想法再次闯入心头，恍如昨日般清晰，她蓦然惊觉，原来时间，真的会过得很快。 第一节晚自修是物理，物理老师只是简单的说了句，让他们好好自习。颜一看过去，选择理科的人多，分班后物理是必学，大多数人还是认认真真学习着。科虽然不用再侧重这一科目，但高二仍旧还有物理课，而且高二的水平测试也很重要。 语老师进来的时候笑眯眯的，分班后他们会有新的老师接手，这些老师不会跟着他们上最后一个月。所以今晚，算是和语老师相处的最后一晚。 “今晚就不自习了，给你们看电影好不好？”见班里气氛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语老师把手中的教案放下，临时改变了今晚的安排，她刚说完，本来还有些低沉的班级又和平时一般热闹了起来。 “好！” “老师，您要放什么？” 语老师听着自己从来没涉及到的领域的那些电影名字，有些错愕，又有些没懂。她带着茫然但又很努力地想理解清楚大家说的内容。 最后还是语课代表出了个主意，语老师听完后连连点头，把手机递给她。 颜一每次看电影都喜欢趴在桌子上，林予川今晚也没睡觉，跟她一个姿势趴着，看着前方的幕布。 自习课快结束了，电影还没放完，语老师打开灯时，大家还意犹未尽。 “下节课再给你们看。”语老师一时忘了，听着他们抱怨没看
完，随口道。 “老师，没下节课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语老师的笑脸一时间僵在脸上，她微微低下头，随后笑得有些勉强：“抱歉，老师忘了。” 正如没播完的电影，他们的高一也在接近结尾之处戛然而止。 周六的早上，陈晓晨一早便来到教室，在安排他们搬离之前，她给每个人都送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这一年来，她对班级里每个人的评价。 卡片是合起来的那种，白色的封面上有些凸起，印着花，颜一看向最底下，写着白木香三个字。 ‘颜一同学，你安静淡然，坚强而隐忍，不为外界纷乱所侵扰，这样的你很优秀，老师希望你可以继续做你自己，未来，继续加油。’ 这是陈晓晨给她写的评语，她正准备把卡片放好，林予川侧头问她：“写了什么？” 她把卡片递给他，林予川就跟交换似的，也把自己的递给颜一。 ‘予川同学，你洒脱随性，看似不羁，但老师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找寻到真正的自己，以后继续努力。ps：少睡觉多学习！’ 颜一看到最后那一句忍不住笑，最后一句话比其他的笔墨要更深，想象得出当时陈晓晨写这句话时是多么的恨铁不成钢。 不过有一点颜一没明白，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意思？ “我没包，你帮我收着。”林予川将卡片还回给她。 好吧，颜一原想着可以放在本里夹着，但林予川不愿，那就自己放着吧。 陈晓晨见他们都已经收拾好，高一的不算多，大家都基本买了纸箱或者小型收纳箱，基本一趟就能够把全都搬走。 这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说起来，这个班也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相处的时间虽然没满一年，但见他们都在等待着搬离，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即使昨晚她一直跟其他老师在办公室讨论着今天的情景会是怎么样，和她一样刚来就安排做了班主任的二十八班的数学老师叹着气。 “还能怎么样，赶紧送走呗，晚了被这群崽子看到自己眼泪汪汪的，不得掉过头回来笑，不行，这情况决不能发生。” 陈晓晨笑着没说话，自己早在这群人面前哭过了。那是三月份的时候，她生日那天，其他班的人也不知怎么知道的，下课后都给她送了礼物还有花。 她一时惊喜，寻思着那自己班也会有，那天虽然没课，但晚上有自习。她满怀期待，下课后便从自己班溜达过去，然而却没人跟她说声生日快乐。她不信邪，下午又在班门口那站着，表面上是观察他们上课的情况，但实际却心里藏着希冀。然而班里的人除了叫她，再无其他。 好吧，估计是没有了，说不上失望，但总觉得心里有些低落。晚上上自习时，陈蕊几个说有事跟她说，把她叫到了架空层外面。 她有些担心，结果还没问呢，就被陈蕊拿出红领巾绑上了眼睛。被带着回了教室后，眼睛再次能看到时，她惊讶于眼前的蛋糕，还有张凯阳手里的捧花。 “同学们，一~二~”张凯阳数着调子。 ‘三’刚落下，全班人齐齐喊了声：“晓晨姐，生日快乐！”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是不记得，只是私底下商量好了不说，给她一个惊喜。欢喜与感动，刹那间鼻子一酸，忘记了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赵一峰手忙脚乱的，随手拿过别人的纸巾递给她，还不忘道：“晓晨姐，你被吓到了吗？” “是被感动到了。”陈晓晨破涕为笑，也不打算藏着，她拍了下身旁几个人，“你们这群崽子。” 不管是刚上高一的他们，还是自己，都是在磕磕碰碰中互相摸索着，他们努力适应新的高中生活，她尽全力做好自己的职责。 班主任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但陈晓晨很幸运能够遇到这个班的人，他们闹腾但懂事，学习也还算自觉，虽然是三十八班，但班级成绩总排在普通班前三，而在他们前面的是八个尖子班。 初遇时的新奇，相处时的感动，离别时，那就轻松一点吧。 陈晓晨拍了拍手，底下的人都在互相看着评语，写的时候她要将每个人的性格都对上，光是这一点，她想的头都秃了，但看他们脸上的笑，回想着自己熬的夜和掉的发。 值了。 “好了，行动吧，把本搬到各自的分好的教室，下午不做安排，而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不上自习，搬宿舍。”陈晓晨道。 搬宿舍这件事是分班后说的第三天说的，他们惊讶于这么快，但分好班后，宿舍搬离也是正常。 班里的人都开始把本放到箱子里，颜一
也在收拾着，一本一本放好。分到同一个班的人也约好等下一起走。 十几分钟后，陈晓晨见他们基本都收拾好，道：“煽情的话我就不说了，谢谢同学们这一年来对我的包容和支持，也感谢你们给我工作的第一年带来那么多欢乐，祝同学们日后前程似锦。日后在校园里碰到老师可不要假装不认识哦。” “怎么会，晓晨姐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张凯阳说着，放下手中的水杯，走上讲台，伸出手，大大方方，微微仰着下巴，不是询问，而是陈述，“老师，抱一下。” 陈晓晨忍不住笑出声，也张开了手。 这一抱不要紧，开了头，别的也要抱，抱完的人回到桌位后便抱着纸箱，跟班里的人道别离开。 班级渐渐空了起来，因颜一和林予川坐在最后，等到颜一跟陈晓晨拥抱完，班里只剩下他们四个分到二十九班的。 颜一抱着纸箱，和林予川走在张凯阳他们身后，拐弯下楼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陈晓晨半依靠在教室门口，用目光送着他们离开。 她把纸箱放下，小跑回去，站在陈晓晨面前。 “老师……”颜一捏了下手，随即张开。 “怎么了？”陈晓晨笑着问她。 “这个，送给你。”颜一摘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蓝色袋子，递给陈晓晨，“谢谢老师。” 去年那件事，按理说要叫家长，但她不愿被爸妈知道，陈晓晨明白她的心思，尊重她的选择。她一直都想找机会报答，但是总是错过。 “谢谢！”陈晓晨接过，摸了下颜一的头，“去吧，有空回来找老师聊天。” “嗯。”颜一点了点头，笑道，“老师再见。” 颜一向来是安静的，不像其他人那么主动。陈晓晨看她拐过弯，直到看不到身影，她才把这个跟锦囊似的袋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小太阳挂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