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妙音愿意分享，童子们动作麻利，迅速盘腿坐在了黄沙间，眉眼中尽是得意。 妙音摩挲着袖口，缓缓道:“如月公主即将千岁封仙，云杪尊欲在聚仙台为公主举办千岁礼，公主会在宴会上献舞，而我负责管理好一切。” “很漂亮的舞吗？”小不点眨巴着眼问道。 面对着几个长相软糯的小童子，妙音的嗓音不由得也软了几分:“那是自然。” 兰童摩挲着下巴，他向来都是博识的样子，说道:“听说如月公主是云族最受宠的公主，生的如花骨朵般娇美，聪慧博识，可作诗行画，可舞刀弄枪，小小年纪确是全能。虽为不受宠的昭和女君所出，但却受尽宠爱，地位不比几位殿下低，对比起来，她的同胞兄长受到的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昭和女君是来自南湘海的海女，为千年前南湘海投靠云族时送的礼物，而南湘海的舞姿配得上是第一的，第一难，第一美，第一出神入化。” “你还知道的不少！”妙音心觉有趣，弯眼笑着。 而那小童子倒骄矜了起来:“那是当然的，黄泉表面上封闭，但往来的人多而杂，消息灵通得很。” 这话倒是一点也没夸大，冥界是六界之中特立独行又不可或缺的一界，蕴藏实力雄厚，拥有的宝物灵物可堆作山，却又保持中立，不参与斗争，神仙妖魔兽怪来往密集，自是通晓大地之间一切事物。 妙音也是知道的，却奉和道:“那倒是小仙眼光短浅了。” “也正是因为舞姿过于绝妙，越好则越难，潇湘楼大多的舞女都无法胜任，能与公主同舞的仙子七拼八凑终是缺了一个，云杪尊向来宠如月公主，尊君当即大怒，斥我玩忽职守、才不配位，遣我下凡再历练历练。” 小不点们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仿佛一激灵想到了什么:“为何不再找一个？天地之大，总能找到的。” “何况，这罚的也是没头没尾的，将负责一切事物的仙子遣下凡又不能解决那根本问题，反而会让这个问题就此停滞。” 这话妙音听了，内心也是狠狠点头赞同，但她面上未表现出来，回答了另一个童子的问题。 “天地之大，众生茫茫，寻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她看着奈何桥上的一个个身影:“或许人界也挺好玩的，即使最后回来了也是忘得一干二净。” 片刻安静，不待童子们想出只言片语来安慰面前的这位美人，妙音已从怀里不知何处变出一卷册，童子们纷纷好奇询问，她答道:“这是月老闲暇所作的戏本子，中五城，万类共生，自在闲逸，是个极好的地方。” 她多希望这五相涧能够真的存在于这大地之上，可终归只是水墨之地。 “鱼龙混杂，多有摩擦，仙子为何向往？” 妙音却弯起嘴角，谈起那地方满眼笑意：“虽众生摩擦多，但有摩擦才有烟火气，不似那云杪间，无尽岁月，无趣至极！”她低下了头，眼里的星光又转为了落寞，还带着些激动与微怒。 金兰池中忽地发出声响，惊动了结魂树下的五个团子，金鲤激烈地跳动着，似乎在召唤着他们，几人抬起头齐齐围向了金兰池，妙音也摇手将那戏本子收了起来随着他们一同围了过去。 童子似乎看懂了为何金兰池惊变，道:“小鲤好像有话说！” “你们方才不是说，金斑鲤供奉为鲤仙，为何又称她为小鲤？”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梅童却掩唇笑道，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并没有说的那么严重啦，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小鲤很可爱的，况且这金兰池的道行估计还没有我们高嘞！” “那倒是我又小瞧了你们几个小不点了。”妙音奉和道，“那鲤仙说了什么？” 小鲤扑腾着，金兰池的水溅的到处都是，童子一边安抚着，一边倾听着，随即笑出了声:“她是想争取那献舞的机会！” “真的？”妙音有些不信，作为黄泉鲤仙，受万人供奉，万事皆不愁，却想着到天宫那无趣的地方苦苦学舞？这话没人会信。 “小鲤就是这样的，困在金兰池久了，同仙子一样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遇到丁点机会便想着跳出来。”童子解释道。 妙音心想：凡间虽有趣，但怎么说也是个惩罚即便回来了也免不了有闲话，况且天宫对她的处罚还没明确，云杪尊如此宠爱如月公主，想来应该也不是渡一次生死轮便能罢辽的，若眼下这是个机会…… 也未尝不可！ 她低头向那金斑鲤试探性问道:“你当真愿意？那南湘海的舞可称最难，你当真能吃那苦？”何况，瞧这鲤仙的样子，真的很想走出黄泉，帮人也帮己。 小鲤又跳跃了几下，童子代言道:“她说可以一
试。”童子的语气欢悦，像是也很期望似的。 而妙音却是怎么也想不到黄泉也能有如此机遇，转头向童子们请教道:“我适才观察到，黄泉的每一株曼珠沙华都代表着一缕幽魂，而任何一粒黄沙都能化作人形成为点灯人，万物有灵，黄泉既也不例外，那金兰池中的鲤鱼自然也是可以化作人形的，对吗？” 兰童点头，山羊辫一晃一晃的，弯唇笃定地道:“那是当然！鲤仙为幸，掌管六界之幸运、幸福之气，黄泉过路人会在上奈何桥前以等价的筹码换取一个愿望，而鲤儿们则会为他们实现愿望，无论其好坏，其中小鲤最灵同时所递交筹码的价值也最高。” 竹童继续解释道:“鲤儿依靠过路人的筹码与凡间金鲤庙的供奉提升灵力，若是行情不错，大约要个两三千年便可修成人形啦！” “之前只是听说上代鲤神为芙蓉山村民散尽灵力以解饥荒的事儿。”她转了转箜篌指环，嘀咕着…… 梅童似乎想到了什么，用力扯着妙音的裙角，招呼走神的妙音弯下腰来，妙音领会其意，弯下腰，童子凑到耳边聊了几句，却令妙音惊讶，点头答应保密。 “瞧着小鲤应是还差个百来年的道行，若你真能帮到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区区百年，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小鲤雀跃。 妙音正要施法，裙角被扯了扯，菊童皱着眉提醒:“婆婆生气了怎么办？”转而又对童子们说道:“婆婆要是知道你们又对别人多嘴，该罚你们啦！若是知道我没阻止你们，也要怪我了……”说着便抽泣了起来，但却因为能力的问题，只能皱着脸，却流不出眼泪。 看来这几个童子虽样貌相同，但性格生得倒是不同的，瞧着这就是常年跟在孟婆身边，最害怕孟婆的一个了。 梅童作为四人推举的领事，急忙蹲下身子哄道:“别担心，我们护着你！我们和小鲤不是朋友吗？小鲤走出黄泉会很高兴的！朋友高兴，我们亦该欢喜。” 身为黄泉灵童子，菊童这一闹腾虽动静不大，但也掀起了黄沙漫天，迷得妙音睁不开眼，更是引起了孟婆的注意。 “何事？”寥寥二字，却止住了沙风，听声音便知道应该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孟婆出现在了黄沙之中，风止沙停，每一见孟婆都会被此等绝色迷得移不开眼，白皙纤瘦的身上挂着一并不华丽的沙色布衣，同样的面无血色，三千银白发丝垂落在黄沙之中，接受黄沙的洗礼。如此貌美的皮囊，却满头银丝，肌肤冰凉，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与情绪，像是被这黄泉中的人间百态磨去了所有心绪。 即使见过，妙音也依然忍不住感叹，孟婆之绝色，天下应皆知。 童子们上前，毫不惧怕地说明了经过，几个小不点的道行估计还真不浅！ 只听得女子轻蔑一笑:“想带走我黄泉的东西？” 她悠悠地走近金兰池，怔恐之间妙音瞥了眼金兰池，鲤儿们依然欢乐地游动着，那金斑鲤更是剧烈跳动着，似乎此刻的黄泉只有妙音独自恐慌。 黄泉之威，孟婆之位，三界无可动也。此言不差！ 或许正是因为这句话，黄泉就连几个童子都如此的骄矜，孟婆虽被勒令生生世世不可离开黄泉，但却无人敢惹黄泉之事。 “鲤仙很愿意，若您答应，凡遇难事，只要潇湘楼做得到，必然会相助。”妙音挺直腰板，强行将气势拔高。 但这话就像在自取其辱…… 孟婆冷笑:“黄泉可没什么需要您潇湘楼的。”语意嘲讽，令妙音神色尴尬，心有微怒却不敢多言，因为这话也确实没问题。 “婆婆……”童子们上前拉住孟婆的裙角劝道:“这是小鲤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婆婆就算答应了又有何事，只不过提前了百年罢了！” 孟婆拽出裙角，冷哼一声，话语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怒意:“回回都是你们在帮衬着她！”孟婆缓缓挪了两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只见她微微地叹了口气：“罢了……她……这都几回了，既如此想走，若再留便显得是我的错了。随你们罢……”她转身，像是没有什么力气一般地摆了摆手。 不知为何，妙音看着孟婆那纤瘦的背影，散落的银丝如一泄而下的瀑布一般拂过黄沙，无处不透露着悲凉与孤寂。 几个童子眼神有些落寞，撇了撇嘴转过身，他们懂孟婆的顾虑，但他们也催着妙音赶快施法。妙音收起动摇的感情，远远地朝孟婆喊了一句:“妙音发誓，定会尽全力保护鲤仙！” 孟婆没理，径直往上走，还魂台上依旧是幽魂围绕，她又开始忙碌起来。 那条金斑鲤自从来了黄泉，便受到冥界上上下下的照顾与喜爱，若不是因为三千年前的变故，如此可人的小鱼
儿又怎会被迫困在这毫无人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