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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受天伦乐

宁氏与常氏结亲对两家而言也是大事,宁家兄弟五人除了四郎宁清只挂了个虚职,其余几人都称得上是朝廷要员,如今临近年终,自然一个个都忙得不行,可这宁四郎又是个不通庶务的生,实在操办不来这婚嫁之事,宁老爷子叹气叹气复叹气,最终决定自己操办三子的婚仪,让二儿媳与四儿媳协助自己。 常氏那边的常朗就要得心应手许多,毕竟宫里的高瑗早就把一应事宜安排好了,家中的高氏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倒也没有什么用的到他的地方,北大营那边又不需要他一直在那边值守,故他每天去北大营巡视一圈后就早早回来了。 进来没什么大事,高琏也清闲,不过留心些她的旧部收拢之事,她每日就是白天跟着常朗学些武艺兵法,晚上翻墙爬窗出去跟韩舜饮酒。常朗膝下三子,除了长子常桦外都是不爱武艺兵法的,如今长子也在军中任职,每日繁忙无比,再无功夫向幼时一般听自己说道些兵法,常朗自然寂寞无比,不过如今有了个高琏,他又有了听众,自是无比欢喜的,每日就盼着高琏往他房来。 衡阳长公主在尚房随楚国公读之时实在不是个省心的学生,不仅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那日她老人家心情好,大发慈悲地去了,也要时不时找些事出来,不是把圣人训乱读一气,就是把字写得鬼画符一般,弄得楚国公看见高琏就头疼。这些事情常朗都是清楚的,当他听说高琏想随自己学武艺兵法之时也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生怕伺候不好这位难缠的主子。 可是当高琏随他学了两日之后,他对高琏的印象却大为改观,习武辛苦,莫说是个姑娘家,就连自家的三个混小子被自己强摁着练武时也是叫苦不迭,惨叫连篇,可是高琏呢,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苦,喊过一声累。让她练二十遍拳法,她一声不吭就开始,举石锁扎马步,她比自家小子撑的时间都长,有一次高琏与自己过招,她被自己重重打倒在地,手上腿上都见了血,他赶忙让高琏先去处理一下,谁知道高琏随意地在衣袍上抹了一下就又与自己练开了。 但是他也承认,高琏在学兵法时的确烦人了些,你说一句话她就有三个问题在等着你,有些东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直把常朗问的眼冒金星。但她也的确聪慧,学了没几日就能在用沙盘演练战场局势时说的头头是道了。 有时候常朗也在心里暗叹,虽说这高琏是不如何通墨,长这么大也没正经读过几天,诗词歌赋辞藻章是一窍不通,可是演兵布阵起来就是这般厉害,实在是奇才,奇才。 看着他对着自己一副又赞又忧的模样,嘴角恨不得咧到天上,可眉毛却皱成一团,高琏觉得好笑极了,于是打趣道:“爹爹又编排我些什么呢,这副又笑又哭的样子。”这些时日他们二人混熟了不少,高琏干脆私下里也叫他爹爹,这样也省的被什么有心之人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没什么没什么。”常朗收住脸上的表情,用力地摆着手。 高琏嘁了一声,道:“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都知道我跟着楚国公读的时候把他折磨成了个什么模样,都以为我也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对,这话也不假,那时候宁湛真是看见我就头疼,我也的确不喜欢那些吱吱歪歪的,可是这也不意味着我什么也不会呀?我三岁字都没认全的时候就坐在父皇膝上听他讲天下事了,这么些年我朝政不也弄的还不错吗,我不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傻子。”她大剌剌地架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盏茶,一副无比骄傲的样子。 要不是常朗是高瑗一党,知道高琏当年虽然手段硬了些,但终究做的都是些好事,就凭高琏在外面的名声,她朝政弄得不错,鬼才会信。“帝京有才学的女子不在少数,不过她们所擅长的都是诗章,像你这种擅长兵法武艺的却没几个。”他道。 “怎么会,就算是我也听说过不少将门虎女的英名,如何就没几个呢?”高琏虽然从前不和帝京中的贵女们来往,但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几人的名字,其中有几位的确是被称为将门虎女的。 “就她们?”常朗一脸不屑道,“你也真信?国朝到底还是喜爱女子仪态端方,温柔内敛,这些出身将门的姑娘就算小时候喜欢舞刀弄棒,家中父兄教了些功夫,待大了之后为了名声好听,都不再练武,转去学琴棋画了。她们至多在每年秋猎的时候会骑马,能拉的开弓猎些兔子鸟雀什么的。至于兵法,学这些东西还不如学些诗,抑或是学如何看账,谁学这些呀。称她们将门虎女,也不过是因为她们性子爽快,不同于别的闺秀扭扭捏捏的罢了,如何能跟你比?”说着说着他也觉得惋惜起来,他也见过不少同袍家的女儿,幼时也如高琏这般,于兵法一道一点就透,长大后却要被拘着学闺秀们该学的东西,至于兵更是再没摸过了。 这些姑娘说起来比不少军中的儿郎还要出色,如此这般当真是委屈了人才,常朗心道。 “你说,若有一天这些姑娘们可以如男儿们一般出将

入相,那该如何?”高琏随手抄了本翻开的盖在脸上,像是在发牢骚一般,“我娘就是个极有谋略的女子,连我爹都说她若能上朝堂,就没他贺铭什么事了。你再看我妹妹,说句不好听的,她跟蕴之虽然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她可要比蕴之出色多了。你再看看我,我要是去军中,混个参将不成问题吧?”她后面加了个志得意满的尾音,把这段原本听起来颓丧无比的话说的犹如自夸一般,引人发笑。 常朗没有笑,他叹了口气坐到了高琏旁边,满怀怜惜地看着高琏道:“我很羡慕先帝,你和主子一样,都这样出色,出将入相,不逊色于任何一人。有些时候我看着你的脸就在想,如果你真的是檀儿,那我得有多高兴,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多让人喜欢。” “谢谢你了常都督,”高琏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您老人家这样看得起我,不过要是常姑娘当真跟我一样,您估计还希望她老实点温柔点呢。不信您且去问问韩舜,我们认识这些年,我喝多了砸坏了他家多少东西。就昨天还刚砸坏了一个白玉壶,那玉通透的,握在手里都能看得见掌纹,也就他家有钱,不跟我计较罢了。” 常朗脸上维持着礼貌性的笑容,道:“脾气性子都是能管的,你身边要是有个长辈教导约束着想必也不会这般了。” 高琏一副你想多了的模样,道:“怎么可能,脾气性子都是天生。小时候爹爹没什么旁的喜好,就是钓鱼养鱼,他垂钓我就在旁边把用来装鱼的瓷盆敲得震天响。他养的鱼,被我往里面倒热水烫死过一缸,往里面扔鱼食撑死过三缸。后来他老人家再钓鱼养鱼就再没让我瞧见过。” 这战斗力着实有点惊人,常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扶着额头愣了愣,问道:“不是你再说一遍,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很理解,小儿顽皮喂鱼把鱼撑死的也不少见,你是为何要往鱼缸里倒热水?” 他这副语无伦次的样子让高琏觉得着实好笑,她耸耸肩,道:“那可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我身上裹着好几层棉衣,偎在暖炉旁边方不觉得冷,我瞧那鱼什么也不穿,实在觉得它们冷得慌,于是就想着往里面弄些热水。” “那旁边伺候的人也不拦着你?”常朗更加不解了,莫说是宫里头的金枝玉叶,就是外头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是轻易不让摸热水的,小孩子手不稳,若是洒到身上可是有个好歹的了。 “我自己见无人,心想这些鱼可怜,这么冷的天也没人挂念他们,于是自己寻了热汤瓶,他们也不知道。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这些鱼全都漂起来了,我对着缸子哭的撕心裂肺,响声恨不得把房顶都掀了。”高琏也自觉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常朗又爱又叹地摇摇头,道:“你这跟我家大郎小时候很像,以前我们家老太太喜欢养雀儿,她那院子里八哥鹦鹉什么的在廊下都挂满了,每天就是叽叽喳喳吵得人烦。我家大郎一来是也不喜欢这些鸟儿吵闹,二来他也说自己觉得这雀儿被关在小笼子里也可怜,他趁老太太院子里的人都在午睡的时候把所有的鸟全放了,可给我们家老太太气得够呛。不过小孩不都是这个模样吗?淘气些也没什么。” 二人歇息够了,接着去院子里练武了,这个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没了下。 既然二人如此投缘,常朗便邀高琏去看自己多年来收藏的上佳的兵刃。他带着高琏房后面,那里有一间房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光是看着就觉得及其坚固。常朗打开锁推开门,屋内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满满当当地放了一屋子,每一个上面都闪着寒光,一看便知是削铁如泥的好兵刃。“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搜罗的宝贝,这间屋子从不许旁人进,一向都是我自己亲手收拾的。你看看,若是有趁手的只管拿去,我可多得很呢。”常朗豪爽地拍拍胸脯,让高琏进去随便挑。 不过没过两天他就后悔了,高琏擅刀,她的刀法本就霸道,带着一股荡平一切的横劲,如今再被自己一教导,力道是更加足了。只两天,她就已经把两把自己多年收藏的好刀用到崩断,常朗捧着断掉的刀身,欲哭无泪。 高琏实在过意不去,只能托韩舜帮自己再寻两把好刀还给常朗,她还顺道让韩舜帮自己留意一下有没有趁手的刀。她从前虽习武练刀但毕竟没有什么实战的机会,平常出入也不方便佩刀,所以一直没有专属自己的刀,既然现在自己打算好好练一练刀,那这趁手的家伙什总是少不了的。 宁常两家最终将婚期定在腊月初五,据说宁老太爷为了这么个黄道吉日费劲了心思,不知找了多少人来看日子,原本将日子定在腊月十一,可不知为什么,宁湛非要把日子改到腊月初五,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答,硬着一张脸,给宁老太爷气得够呛。最后宁老太爷拗不过宁三郎,且也有相士说腊月初五这日子也不错,与二人的八字都挺合的,宁老太爷才最终点头,定下了腊月初五的日子。 消息传到高琏这里,她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接着

练她的刀去了。 安陵不解了,悄声问身边的景思道:“你说这楚国公为什么非要改婚期,咱们主子为什么又是这么个反应?” 景思一言不发。 康陵瞪了安陵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言,安陵也明白,乖巧地噤了声。 待高琏练完了刀回到了屋子里,景思进去服侍她梳洗更衣,康陵方凑到安陵耳边小声道:“腊月初五这个日子若是按常姑娘与楚国公的八字来合,的确一般,不过要是用咱们主子的八字来合,却是上佳的黄道吉日。” “主子还知道这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景思又为何知道?你们只瞒着我一个不成?”安陵诧异了,高琏对这些玄之又玄的玩意儿从不上心,更何况景思与康陵呢。 康陵面色凝重地看着房中的高琏,道:“主子这些日子在常都督的房里总是有意无意地翻一些天历法之类的,本来也没什么,主子学兵法,懂点这些东西也好,天时地利人和吗。可有次我帮主子收拾房里的废纸,却发现她在推演些什么,我留心看了看,上面的八字是她与楚国公的。至于景思,她一直近身跟着主子,总是能发现点什么的。” “可是主子她……”安陵欲言又止,她知道主子心属宁湛这么些年了,可是这血海深仇,主子又怎么可能还怀着这份心思。 康陵也明白她的意思,苦笑道:“这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罢了,就如此吧。”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冬月,临近年关,又加上府上好事将近,常府上下自然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高琏也不知不觉被这份喜气带动,不再总跟着常朗枯燥地练刀或是学行军布阵,反而常到高氏那里,高氏也不再如往日一般沉着脸,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要拉上高琏与自己的两个儿媳抹骨牌。高琏自然是不懂这些东西,前几天磕磕绊绊地刚学会,输的一个惨字了得,常家二位奶奶心怀不忍,总爱给她放些水。没承想不过几日她就摸出了门道,牌桌上的人没一个能玩得过她,倒变成了她放水给高氏婆媳了。 常家二位奶奶本觉得这个妹妹出身尴尬,又太过内向,平常也不怎么和她们来往,见了总是尴尬,如今看来也是个开朗有趣的,心里也越发喜欢,倒不像是姑嫂,竟如同亲姊妹一般了。 如此常朗见了也觉欣喜,可不知为何,心中总带着些说不出的酸涩,吐不出,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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