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垂坠,彩绘玻璃半遮半掩,伯图斯子爵的画室浸泡在一泓蜜色的光中,活色生香。
西利亚神色惶急,银发汗湿,狼狈地粘在腮上。他像只淋雨的雏鸟,直往丽莎大婶身后钻。
“我做不来夫人,我”他嗫嚅着,双眼紧闭,“您、您没说要做这个”
他话音未落,画室里忽地爆出一蓬娇俏的嬉笑。
画架前是一片大理石台。
几条白腻r的小腿自台沿垂下,台面上,白绸凌乱堆叠,细滑得像是调羹搅出的牛乳纹理。
几个扯着白绸半遮半掩的美艳流莺窃笑着你推我搡,扭来扭去地破坏伯图斯子爵安排好的画面构图,翠青与湖蓝色的几双眼珠瞟向门口面红耳赤的西利亚,晶亮、邪气,像几条惑人的蛇妖。
画室四壁挂满伯图斯子爵的油画,靡丽、怪诞,穷尽手段地刺激官能伯图斯子爵醉心于描绘美人,无论男女,为满足这一癖好他从不吝惜花销。
“站过来,管事的马上就来了”丽莎大婶用铁匠老婆特有的宽厚手掌死死钳住西利亚单薄的肩,粗声恶气道,“别他妈像个小妞儿似的”
“可是您说这儿招杂工”西利亚被搡得直踉跄,狼狈地扯着领口。
“当模特,画一次五枚金图尔苏你得分我一个,当然了那也还剩四个,够让你带着你弟弟从贫民窟搬出去了,剩下的还能请几次药剂师。”丽莎大婶压低嗓门,拿捏出一丝阴险的亲热劲儿,“杂工杂工一天才赚几个铜板,你不想给你弟弟治脑袋了”
西利亚习惯对外人说道是他弟弟,这能省去反复说明情况的麻烦,况且,西利亚在心里确实是将道当弟弟看待的。
西利亚绞着手指,唇瓣翕动,面色忽红忽白。
“治。”片刻后,他嗫嚅道。
如果那夜道没冲进火场救他,那道就不会受伤,更不会毁容。
与天资平平的西利亚不同,道是个陶艺天才,老陶艺师年纪大了,干不了多少活,道从十三岁开始就揽下了店里的主要活计,他做得又快又好,而西利亚负责打杂以及洗衣做饭。除去圣像、壁画边框、刻印十字架花纹的浮雕等主要货品外,道还擅长制作少女陶偶。
自然,小镇里罕有主顾舍得掏钱买这些小女孩儿的玩具,道只是用一些边角废料做着玩儿。可西利亚认为那些栩栩如生的少女人偶们皆透着一股曼妙的灵动感与勃发的生命力她们有着或柔润或玲珑的身段,以及肥鼓鼓的、可爱的小腿肚与藕臂,还有雪浪般松蓬蓬的裙摆。
她们用灵秀白皙的小手拈起一支鹅毛笔、一串白蔷薇念珠或一册羊皮纸诗集,猎手少女拉满异域风情的筋角弓、卖花女孩抛掷沾染晨露的鸢尾、女骑手跨上奶油色的阿哈尔捷金马那些绝不是平庸的陶艺师机械劳作的产物,与千篇一律的陶瓷圣像不同,西利亚愿称其为艺术。
上城区的贵族夫人与小姐们一定会爱上那些别出心裁的艺术品,道那么英俊、那么才华横溢,若非为了救西利亚,他绝不会过上如此凄惨的日子。
“给弟弟治脑袋。”西利亚梦呓般重复道。
画室女仆将西利亚的粗布衣裤叠好摞起,不知拿到哪里去了。
那几个美艳的流莺身着丝绸睡裙,洁白手臂或搭或挽,柔媚地攀附着子爵的肩头,嬉笑窃语。
西利亚攥着大理石台上的绸缎,拼命遮掩自己。
用来辅助构图的绸缎裁得细而长,挡不严,西利亚羞急地扭动,像枚丝蛹,薄而贴服的绸布将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辨。
子爵捻弄着抹油的胡梢,眯眼端详这稀罕而青涩的尤物。
来画室前西利亚已几个月不曾修剪头发,发梢长至垂肩,发色乍看是银,实则是极浅的白金,在太阳下会反射出蜜色的薄光。他的眼中虹膜呈翠青色,艳得如东方古玉,掺杂着绢丝状的璨金,翠金交驳,难描难绘像只名贵的波斯猫。
子爵响亮地吞了口唾沫:“转过去,背对着我。”
西利亚耷拉着脑袋,眉梢可怜地撇着,结巴地嘟囔着什么,像是在哀求。
“转过去”子爵不耐烦地提高嗓门,用笔杆狠敲画架,“别磨磨蹭蹭的,这是艺术白痴”
西利亚将嘴唇抿成一线,在心里勾勒着那四枚金图尔苏的形状,慢吞吞地、一点点儿蹭着,转过身去。
子爵蛞蝓般浓稠的视线黏住他的脊骨,上下蠕动,滑腻得令人作呕。
西利亚不傻,他知道这并不是艺术,这这就是些污糟的玩意儿。
羞耻与屈辱使西利亚的皮肤泛起浅粉,清瘦骨角与线条在柔光下得到修饰,趋向圆润。
那些细腻的、浅金色的汗毛原本毫不起眼,此时因光线角度而凸现,绒绒的、淡淡的整个人就像一颗颤抖的水蜜桃。
“脸转过来只转脸。”子爵哑声命令。
西利亚一动不动,直到子爵急躁地再次发号施令,他才哆嗦着转过脸。
那双翠金色的眼中噙满泪水,面颊红透了,姿态僵硬、勉强,如同被扼住颈子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