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亭怔住。
他始终觉得桑衍对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虽然是出生在那处,但年幼又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许是不会记住不常出现在地下的实验室主人。
或者,桑衍与那人之间……
桑衍显然是有些焦急,她不希望这个时候,东亭和她还用沉默的方式表达不满,虽然对方只是思考了片刻,她还是出言提醒道。“东亭。”
“若那人还活着……我必然要他纠正这一切的错误。”东亭回答的并不坚定,他突然低声问道。“可若这错误无法被覆写,我又能如何?”
东亭不知。
不知一个大限已到,已经在这世间坚持了一百一十年的老者,面对这混沌之中的暗流涌动,和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问题,应该如何作答。
人总是会犯错,然后发现有比‘正义’更加重要的东西。
他在十年前曾经反问过自己什么?
若有一日,能看见桑衍的笑颜,那之后呢?
就是他全部的坚持。
“桑衍。”东亭突然抬手,温暖的掌际在桑衍白皙的脸颊上擦过。“若你觉得这值得,或觉得这便是你该做的事,我也断不会干涉。”
桑衍张了张口,她似乎是觉得自己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化作不知名的情绪顺着喉咙滑入肚腹,于是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
少年站在离悬台极近的一角。
刚刚结界破开后的力量掀起风浪,将他总是梳整整齐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却无暇顾及,手里握着白玉灰纹的圆瓶,不住的颤抖。
那是什么啊……
不是和他服下药剂之后,跟班们的描述一模一样吗?
他觉得自己抖得太厉害,得两只手一齐才能把药瓶拿住,那双惊慌的眼睛盯着玉瓶上原本看着奇异,现在却感觉分明是魔鬼留印的纹路。
那个男人,对啊,那个人看着不就是奇怪的很吗?穿兜帽,莫名其妙出现在宿舍,而他呢,像被蛊惑了似的,竟然连那男人的声音都想不起。
完了,他要死了。
背后故意露出的些微脚步声,叫少年惊恐的转过身,看见白发白衣的年轻男子正用探究的神色望着自己。“你手中的瓶子,装着什么呢?”
“没、没有!”少年惊慌失措的背过手,虚张声势般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啊,你问了本少爷就要答?你——”
白发白衣,深金眸子。
一瞬间,某个名字从少年脑海中划过。
少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两手把玉瓶捧在心口处,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白狼二指捏起那看上去平凡无奇的玉瓶,开口问道。“你慌张什么?”
“慌、慌……”少只觉得喉咙被人扼住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恐惧堵在心口叫他本能的收拢呼吸,连脸颊都逐渐涨红,仍答不出完整字句。
白狼斜他一眼向前走去,少年立刻被白焰扯住了脖子拉扯着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站到悬台之前,白焰骤然消失,叫他脚步一歪滚倒在旁。
“帝君……?”东亭见白狼的样子不像是无凭针对某个学生,他转回身望向少年人,少年则突然扑在他面前大声嚎哭起来。
“瞧瞧这是什么?”
白狼献宝般将玉瓶递给桑衍,桑衍疑惑的望他一眼,又把注意落在玉瓶之上,轻轻将瓶盖打开,里面的粘稠液体就如被什么抑制了一般,缩成一团。
这是……
瓶中对于她来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些被融入药剂中的必然是被分割的‘诸神’,因为察觉到面前属于黑龙的气息,本能的畏缩起来。
这药剂来处,还用说明吗?
“求院长救救我,救救我吧!”少年将额头用力磕在地上,不多时便红了一片,可他全无注意,只顾着继续哭道。“院长我不想死,不想死……”
“你这?”东亭是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若是惹着了白狼求他也没有用处啊,正看见容青处理完北衡事情走过来,少年则动作一顿,疯了似的爬过去。
“您救我,容青院长您救我!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可千万别在意,求您救救我吧!”
少年在台上看见容青也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可是这时候已经不是追究自己之前干了什么蠢事的时候了,现在只有这位才能救他。
容青走着走着就有个肉球挡在了面前,他受惊般退了一步,瞧见这少年似乎还见过一面,仔细一看,哟,这不是要揍他的那个少爷吗?
这嚎着什么呢……
他听了听便将少年打量一番,心说这孩子看上去健朗的很,怎么平白无故非要他救命呢?瞥见东亭也是并不清楚,但却示意他就给这人看看吧。
“我这出诊费可贵的很。”容青叹了口气,无奈的示意道。“你先起来,还要我蹲着给你看病不成?”
“是是是!”少年急忙爬起身,急匆匆将自己手腕递到容青面前,哽咽着说道。“我不想变成怪物啊容青院长,您一定、一定得救我……”
“怪物?!”东亭与容青一惊,容青迅速扯住少年手腕,手指沿着脉络向上攀爬,片刻后皱着眉放下了手。“确实有力量在向命魂处延伸。”
有种很诡异的东西,不好说是不是属于‘生物’,正沿着血脉逐渐向命魂方向聚拢,沿路释放的力量正将血脉充盈,但同时血脉本身也被吞吃一空。
“先不急,你这孩子到底遇见什么事情了?”
“那天,我不自量力挑战了黑龙……”少年也顾不得是否是在贬低自己了,颤抖着回忆道。“有个穿兜帽的青年,把药剂给了我,说是能变强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