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皆暗自思忖,当此之时强取显然难以奏效,至少短时间难分身负,看来……
一瞬间双方同时挪动身形,虚影尚在原位,法决已催动在半空。刑暮、长生直取冰甲下的三人,夜雪则是朝着灰兔拍去。双方均被眼前的一切惊到,在空中对视一眼,随即错开。目光虽然错开,但思绪却保持在相同频率。
守,则错失良机;攻,则难以兼顾。却同时又想,对方会不会放弃眼前攻击改为驰援,然而均未收掌,赌意超过战意,蔓延在这杀机四伏的晴空之下。
“进攻!进攻!”
玄策和守约大声叫喊,毕竟他们知道外面的所谓本体,是幻想罢了,但夜雪赌不起,任凭她再怎么笃信地上的三人是虚
影!没有选择!即使直取灰兔,战胜二人,但因此而失去三人,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自己是来给他们争高下的吗?夜雪随即回身,凌空秒变法身,振翅一挥落在冰封围墙之上,与此同时,身后双掌齐齐拍在背上,雄奇的力道先斩碎玄冰护甲,后透过身体击碎冰封围墙,顺势将三人身上的冰甲震碎方才停住。
在玄策二人撕心裂肺的哀嚎与泪光中,一口鲜血喷涌在碎冰堆积的地面,夜雪吃力抬起撑在三人上方的手臂,用衣袖抹去嘴角残留的鲜血,冲着沉睡中的三人关切一笑:
“姐姐终究还是保护不了你们,多希望你们是假的,多希望你们已经逃出去了。”
说着用手捋了一下丫头的发丝,谁知道一用力气,气血顿时上涌,接着呕血不止,再无力支撑身体,匍匐于三人之上。
冰莹雪白不夜天,国仇家恨伴愁眠。
世人皆尚鸾凤志,安知塞上梦惊寒。
雪原辽阔,无际无疆一片混沌雪白;大漠孤风,有情有义三生弃若惊鸿。寒风凛冽,暮雪迷眸,抬头处一座孤城依山而建,城外辽阔无垠的平场阔地上匍匐着血殷羽裳的夜雪。城门紧闭,任其遥相挥手;风淹尘沙,息其微弱呼号。
吼——
城楼上远远传来一声咆哮,进而听闻地震般的颤抖由远及近呼啸而来,比及近处只见一大团雪影在这厚重的雪幕里滚滚奔腾,一阵凌冽寒风夹杂着如刀雪屑,以及那令人窒息的野兽气息扑面而至。滚烫的呼吸将地上厚厚地积雪消融成一个大窟窿,巨兽将一只布满白色绒毛的大手推推趴在地上的夜雪,发出关切地哼哼声,夜雪无力地抬起脑袋,开心的看着一颗低垂过来的硕大脑袋,吃吃笑起起来,如那老友重逢。
巨兽一阵痛楚,不忍再看地上的夜雪,挥出大手握定夜雪腰肢,往自己肩背放好,夜雪紧紧抱住这宽广的后颈,松软厚重的毛发温暖着自己冰冷的脸庞,夜雪不自觉地加重了双臂的力道,将整个身体埋进巨兽温暖的白毛中,这是伤痛者避风的湾港,这是无助的孩子最好的布偶,这是孤单的心最踏实的怀抱,如同此刻,如同儿时。
“醒了呀,夜雪公主……”
奔跑的巨兽应声驻足,对着雪原上站定的老者咆哮示威,狂风瞬间将老者垂肩的白眉和巨耳吹的向脑后,老者面容依旧、目不眨睛,俨然一副超然出尘的道骨仙风姿容。夜雪并不理会,只是用力拥抱着巨兽,摆动小脑袋,让脸蛋更深地埋进柔软温暖的毛发。静悄悄,只有风声呼啸,静悄悄,仅存怦怦心跳……
“公主想……”
“林熄阁下!”
一语未了,夜雪突然发话,打断老者。不待老者大惊失色,接着说道:
“不必如此装神弄鬼,还是回去吧,夜雪既然技不如人,自晓生死之数,阁下不必如此!”
老者尴尬一笑,轻松长呼一声“接着睡觉喽”便跑跳着扬长而去,带着一串打着哈欠的笑声,淹没在风雪深处。夜雪轻轻抚摸着手中绵密温暖的长毛,轻轻呢喃“谢谢你”如那梦中呓语,微弱难寻。
当阳光投进泪水,折射出刺眼光芒的时候,夜雪忍痛睁开沉重的眼帘。如一个凄寒又明媚的梦,在夜雪沉静的心中再次荡起阵阵涟漪。虚弱的身体,难以支撑身下的三人不被屠戮,守护仿佛贯穿自己的一生,被动也好,主动也罢,或许不甘,或许自愿,但至少有人因自己的付出而获得得救,因为自己的取义而平安,这何尝不是自己的幸福呢?
超脱的方式有很多,但必定有一条相同的准则:认清自己,接受自己。生而于世,各人自有各人的出处和归宿,认同是一生,拒绝也是一生,何不坦然、甚至愉悦地接受这一生,享受这不会重复的一生?夜雪坦然一笑,微笑着想起当年,想起那雪猿,又微笑着看向沉睡中的三人,深深吸一口微风里融入的花香,闭起眼睛仰头接受阳光的沐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毫无准备的刑暮和长生呆在远处,二人面面相觑后带着相同的狐疑表情望向灰兔,灰兔自然是萌萌地垂着耳朵一脸无辜。三人互相确认了下眼神之后,不约而同的回头寻找着什么。
“别找了!别找啦——你们这一找,我不出来也暴露了,蠢才蠢才!”
调皮的语调责怪着两人,一团大火从天而降,漂亮的落地,华丽的转身,逼格满满的出场仪式尚未精彩落幕,一串连珠炮
似的词汇将众人拉回现实:
“啊——着火啦着火啦——我漂亮地尾巴可别破了相了——”
说着扑楞扑楞尾巴上的火苗,整理下衣服,淡定从容地说:
“这个,本喵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们!啊——呸!我是说这一切呢都是本喵所为,此刻诛灭尔等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呢,本喵宅心仁厚,意欲网开一面,但有个前提条件!”
林熄打算卖个关子,等夜雪问他“什么条件”再告知,谁知道等待他的是一阵沉默,便咳嗽两声,接着说道:
“你得告诉我,刚才你是如何识破我的!我就给你指条明路,让你可以有机会自救或救下一人!”
夜雪睁开眼盯着林熄,像是在问他此话当真?林熄也毫不含糊,噌地跑过来蹲在地上,一张调皮的脸上写满真诚,重重地点点头。夜雪将头一扭望向远方,仿佛又看到那孤城落雪,仿佛又回到雪域冰原。
“你们可以读懂我的内心世界,我所知道的你们也会知道,但有些事我会忘记,有些事会发生变化,而这些便是破局的关键!这雪域、这孤城着实欺骗到了我,雪猿出现的瞬间更是令我信以为真,但在他将我拉上脊背的时候,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我拒绝不了这份温暖、这份回忆,便没有当即揭穿。”
“怎么发现的?怎么发现的?我分明是按照你的潜意识进行构建的,这雪猿也是长大后的模样啊!”
林熄可没有那份定力,有疑问立马就得问个明白,夜雪沉吟了一会,似是平复下心绪,接着说道:
“雪原之中兽类众多,几乎人手一只,用来作为飞倦时歇脚、回城的坐骑,但雪猿却是雪原圣物,只在传说中有人将其驯服,我因机缘而与之相识,作为儿时玩伴一起成长。他幼时只是攻击力出众,足以慑服群兽,但这并不是其成为圣物的原因,真正使他与众不同的是,其在成年之后,可以为背上的人疗伤、蓄力,我也是突然想起此事,故而你尚未来得及布局。复又试探一番,终于确定。”
“原来如此!那你是如何知道是我的呢?”
“赌一把!”
夜雪说的很简洁,林熄却听得一头雾水,又饶有兴趣,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怕是睡不踏实,随即接口问道:
“怎么不赌长生和刑暮啊?还有雷爷呢,你也可以猜测是雷爷啊?怎么就独独笃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