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渡者,他人无以渡之。此间的封印颇为奇特,结合阵法、锁链、真气、神识等物,甚至我在这里感受到了诅咒、墨莲、焚道几种世间少有的暗黑之力。设下这处封印禁地的,绝非凡俗之辈,背后多半有着不可告人之密。所以并非是我刻意袖手旁观,实在是目前修为难以将尔等解脱此禁,欲除此枷锁,还需汝等勘破虚实之理,以达由实入虚之境方可。”
蓝衣少年素来言谈随意,此刻亦无二至,娓娓之间自显无尽逍遥之态。夜雪的小心思已然落空,但从其语气上看并不是曲意逢迎,毕竟此间封印之力的诡异霸道是人所共睹的。在众人重新被置于无望之际,偏又迎来新的噩耗。
“这谷底的界力果然非比寻常!”
少年略带严肃的轻声叹道,叹息声刚了,洞窟四壁自上而下隆起尺余垄痕,如数道游蛇向谷底奔涌,状若铁钎凿击顽石,电石火花间那颇具喜感的“哎哎哎……”之声便再次从谷底升起。
没有了天空火云风雷的干扰,将及中天的月色显得空灵透彻,流光幽静沿着众人身侧石壁向下蔓延,布尔鹰目如炬,月光所及之处如同白昼映入眼帘。只见这洞窟与头顶那处空间格局相似,均呈圆锥状,由丈余宽的洞口向下辐射,及至洞底岂止百丈。月光犹自蔓延,布尔感叹洞底空间之大的同时,依稀呈入眼帘的景象也令其大惊失色。
银白铁链遍布谷底,月光下如那皑皑白雪好不壮观!尤其是每每相隔十数丈的三处雪丘更是尤为醒目,且看的分明,这三处数丈高的突起之上各插着一根径长数尺的三色圆棒,仔细辨认之下,圆棒顶端分辨微微闪着紫、红、蓝三种亮光,如三只深邃的眼睛,视之令人惊惶又着迷。随着月色的逐渐延伸,可以慢慢看到洞底的大半光景,自这“白雪”的分布走势看,确实可推测出雪下掩盖着的兽型,奈何洞壁遮目无法全窥,即便如此也有两百丈不止。虽相隔甚远,但这种体态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是令布尔一阵恍惚。
定睛再看时,只见这三处雪丘中间那座的正下方,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那蓝衣少年。仔细看时却令人心惊不已,原来这蓝衣少年的手掌、臂膀、腿脚、胸背上皆插着数道银色铁棒,整体视之如同一只棘刺稀疏的豪猪。一惊之际,布尔也顾不得许多,便对着谷底呼喊起来:
“道兄!道兄你还好吗?”
良久,并无人应答。整个洞窟月色空明,宁谧一片,唯有巨兽颇为压抑的沉重呼吸,如呜如咽响动在这空旷寂寥的谷壑。布尔情急之下回头看向夜雪,却见夜雪也在近乎同一时间看向自己,遂压低声音悄然说道:
“夜雪,我看这少年周身插着数道银色铁钎,呼之并未应答,想来多半已经……”
众人听之不免黯然神伤,不仅因为这唯一的希望宣告破灭,更多是对这么一位少年才俊陨落于此的无限惋惜。
玉蝉渐临中天,霜白的月色自洞口倾泻而下,与谷底的银色铁链辉映之下,熠熠夺目恍人神识。众人便在这刺眼的光晕中收起空洞的眼睛,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这一双眸子该置于何处。殊不知,正在此时,被数根银白铁钎钉在谷底的蓝衣少年正在发生着不寻常的变化。
只见这银芒交相辉映间,少年的背部衣裳竟然在数次跳动后,生出一对薄若蝉翼的双翅,双翅伴随着少年身体的虚化而出现,又随肉身的实体化而消失,如此七次后,整个身体竟随着双翅的煽动而悄然腾空,少年这虚化的身体便从容穿过铁棒,逃离铁钎的压制束缚之力,如虚如幻、如醉如梦,平移三尺后依旧伏于地面。
布尔茫然地慢慢闭上眼睛,兄弟姊妹的身影在脑海飞速闪动,又悄悄归于空白,鸮族看来是要完了,那北海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他解答不了,以后也不会再去解答这种看似高尚实则枯燥的问题了。当死亡、灭族、北海幻灭这些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场景,真的已经或即将开始变为现实的时候,原来我并不会像一个斗士那般慷慨陈词、振臂高呼,原来我只会悲悯懦弱的感受寒冷,感受幻灭后心中的悲凉,布尔第一次自己是个胆小、可悲的人……
“哎哎哎……这又是谁在诅咒我啊?就不能盼我点好?”
哎哎哎三个字如同心脏起搏器,又如同清晨驱赶瞌睡的钟声,将已经做好长眠准备的众人从温暖的冰窟拖出来,冰碴划过灵魂的刺痛是精神领域最振奋人心的欢愉,原来我们都不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众人开心的笑着,让生命再次绽放的喜悦写满整个脸颊。
只见少年在背上蝶翼的扇动下,飘然凌空。衣袂和长发随背后的气流鼓动飘逸,周身环绕一层符咒,仔细辨认后,赫然写着六个古篆大字:阴、阳、风、雨、晦、明。复视之,又见其脚下踩一“地”字,头顶一“天”字。八个字符转动之间带着无数淡蓝色真气游走攒动,观之霸道无匹,但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压迫之感。众人无不屏息凝神,生怕因为自己的唐突而破坏这么惊艳的施法,更怕因此而毁掉自己的未来!但这一切完全是多虑的,因此此刻的少年已于绝境之中将虚实之理完全勘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恍然如梦又蔚为大观。
“乘天地,御六气,游无穷。至无己,神无功,圣无名。逍遥无极,幻梦虚真,咏蝶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