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过了六级,暑假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她开始着手准备BEC。
BEC都是商务词汇,而且大部分都是熟词僻义,稳妥起见她报了中级试。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开考。
还有就是林俊杰开展了Tieline出道十年的演唱会。喜欢林俊杰有七年了,可她还从来没有亲临现场,看一看被誉为“行走的CD”的偶像本尊。
还有三个月,急雨就要迎来她二十岁生日。林俊杰的歌声了她近一半的生命。意义非凡。
从磁带到CD,从CD到3,林俊杰的许多歌一直是她不变的曲目。
她没有见过他,但他的歌声于她而言,是低谷里的光。毫不夸张。
独自思念陈羽尧而不得见的时候,她单曲循环过他的《美人鱼》;那些孤清与伤痛的夜晚,她耳机里传出的是《黑夜问白天》;和陈羽尧发生争执之后,会一遍一遍听着《生生》。
作为《一千年以后》的前奏《一千年以前》用陶笛与吉他交错谱写了一首无字乐章,以至于急雨很长一段时间内,最想学的乐器就是陶笛。
念珠知道她喜欢,旅游回来给她带了一只。可惜教陶笛的老师太少,整个S市都没有这样的小乐器培训班。念珠说,只能私人拜师,不过这要看缘份,我们老师也在市曲艺团里,有机会我帮你问问。
急雨说,好。其实她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有特殊的情分在,哪有曲艺团的老师肯接纳一个毫无乐理基础的半大徒弟。后来她发现网上的音乐教学视频有很多,便在网上学。不过这都是考上大学之后的事了。所以舍友们说她是呆子,其实有点冤枉她了。
她伏案疾,写画的符号未必是化学元素组成的方式程,也有可能是音符升降间连成的乐章。沉思求解的也极可能乐曲结构和音程的转位规律。
了解了乐理之后,鉴赏能力进一步加强,很多歌从前只是不喜欢,现在根本不忍卒听。
可林俊杰不一样。他像酿酒,越了解只会越喜欢。因为深深地认识到,他是多难得的一个音乐鬼才。
除了陶笛,她还学会了吹埙。两者看起来相似,实则千差万别。
陶笛有气道,包着吹轻易就能吹响。而传统埙是开口乐器,吹奏时也有讲究,口与埙必须形成5度角才能吹响。对急雨而言,这是青春里最忧伤的5度角的仰望。说来惭愧,她用了七个月,才顺利把埙吹响。
可埙的优势也很明显,尤其体现在升降音的变化上。埙跟排箫一样,通过俯仰角度的调解,能轻松吹出各种乐谱需要的变化音。而且与被称为“洋埙”的陶笛相比,它带有中国商周时代所特有的精神气质:古朴、浑厚、低沉、沧桑、神秘、哀婉。
这是急雨一个人的自娱自乐。埙和陶笛都易于携带,早上练习陶笛,晚上在体育场慢跑完练埙。有一次她回去,黄秋晓问她:“你今天跑步了没,体育场广场有人吹埙,好听是好听,就是太凄凉!你没有看到是谁在吹奏?”
吹奏的是她本尊,所以急雨回答她:“没有看到唉。”
但莫美林和袁紫衣就很喜欢,前者说感觉听着这曲看古言虐恋小说时特别容易入情境,分分钟潸然泪下。袁紫衣则是说,她迟早会把这吹曲的人挖过来做她的新男友,因为一听就是个懂情识意的好男人,而且受过情伤,亟待她这样会暖胃暖心的美少女抚慰。
莫美林就问她,“你怎么确定那是个男人?”
“乐器我还是懂一点的,像埙对肺活量有很高的要求”,袁紫衣答,“我敢说,肯定是个男人!”
为此莫美林还和她打起了赌,以一千块为注。这对于学生来说可不算是个小数目,急雨出于为舍友的资金作考虑,吹奏时经常挪地方,陶笛和埙也经常变换着时间。结果直到毕业,这个答案都没揭晓。
她不想被舍友发现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觉得自己吹的并不好。
虽然有进步,但也只是知道自己能识谱吹调了而已。至于气息,音准,却是只能靠自己把控了。未经名师从旁指导,她多少欠缺一些自信的。
一个月里,她和念珠白天间或约在“猫空”,一坐就是一天。傍晚有时候就在外面吃过了回去,偶尔也会看一场电影。可惜这一年的暑期电影,烂片居多。去过三回,踩了两次坑。
恍然已经到八月下旬了。
这一天“猫空”人有点多。虽然她们来得早有座位,但是人一多,环境就嘈杂了些,念珠不得不把题目念叨出声强行贯入专注力。
“古曲《阳关三叠》中的‘三叠’所指——A、用一个调变化反复B、歌词经常反复C、乐曲的结构用的是回旋曲式。”
“A。”急雨轻轻道。
念珠微诧,“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急雨笑笑,然后问她,“对么?”
念珠不必翻答案,也可以回答她:“你猜对了。”她当然不知道,急雨包里的小木盒中就盛放着一只古老的乐器,连从小习民乐的她也不会吹奏。
“‘魔天伦’世界巡回演唱会5月份就开始了,我一直想去没去成……”她问急雨,“马上11月份就到N市了,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看?”
其实急雨知道,她原本是想和翟逸一起去看的。提到N市,她不由得就想到翟逸。一个人代表了一座城。
“那你知不知道,常州离S市更近啊?”急雨道。
“什么意思?”念珠不解,低下头滑了下手机,然后道:“周董这次的演唱会中没有常州站。”“Ja有,但JJ有啊。”急雨没好气地说,“不好意思撞档了。”
因为要考BEC,她连林俊杰常州的演唱会都没法去,自然更不会去N市了。
念珠不再勉强,她知道急雨虽然欣赏Ja但林俊杰才是她年少的“欢喜”。她们一向尊重彼此的喜好,并不会把自己的“欢喜”强加于对方,凌驾于对方的“欢喜”之上。
两个人从“猫空”出来,在钮家巷分了手。陈羽尧今天就去了常州谈生意,于是急雨吃了碗“薄太后”粉皮,便去往古城河边散步。今年这个时候,“三花”连一花都没了。
河对岸却仍像以往一样有民间演奏,其中传来埙的声音,与二胡一同演奏《二泉映月》。
说真的,埙自带感伤,就算用它来吹《彩云追月》或者《与你同在》这样明快的曲调,一样让人觉得忧从中来。
急雨在河边坐下,痴痴地听了一会儿。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了过来,晚风掠过运河的水波,漾起了轻愁。她想到了锦溪。她不敢也不愿意回的地方,但不妨碍她会想念。
此夜曲中闻折柳。
待到埙声与二胡声俱停,她从随身带着的帆布包里把埙拿了出来,悠悠地,幽幽地,吹奏了一曲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
有人说,正是这支曲子支撑起了陶笛的产业链。
没错,宗次郎用的是陶笛,尚且悲凉得不能自己,被她用埙一吹奏起来,更是沉郁幽咽。
初识这支曲子跟“故乡”两字关系不大,而是因为《神雕侠侣》。小龙女跳崖的那一刻,这支曲子的悲凉意被发挥到了极致。杨过站在绝谷情边,龙女花仍在指间,却不见龙女。
那一刻,她恨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后来她长大了才能完整表述,她恨的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加诸在杨过与小龙女身上的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