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和球员一起工作,而是在和一群踢球的男人工作。——若泽·穆里尼奥
包括意向不明的周礼,这天通过选拔测试的共有七人。
方蔚然给周礼发消息,毫不意外收到了回绝,又问龙峤是否要去找杨国庆。
经过一天的选拔,她多少可以确定,龙峤的确不是随意拉人凑数。既然内定了杨国庆,没准真是因为那个木匠双手灵活,适合捕捉足球。
她比较担心的是,杨国庆这一天没来扎场子,是不是赌瘾发作又溜去斗鸟了。
“你先回去休息,这事我知道处理。”龙峤说着,把她手中的空矿泉水瓶子抽出来,朝肩后一扔。
空瓶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砸进吴顺怀里的纸箱。
“这个“球队聚餐”没有领队的座位?”方蔚然冷声问。
看着她微蹙的眉心,龙峤笑着解释:“一群男人吃饭喝酒交流感情,你就别去了,不方便。”
“参与球队日常活动,熟悉球员也是领队的工作。”方蔚然扫了眼正在讨论哪里有好酒好菜的吴顺和龙家茂,“只要你们喝酒不超出限度,没有出格的行为,我不会扫兴。”
“今天都工作一整天了,还不够你累的?”龙峤踢了脚凸起的鹅卵石图案,“政府到底给你开了多少钱,这么卖命。我出双倍让你回去休息行不行?”
“我参加驻村工作还不满一年,每月的补贴是一千元。基础工资由原单位发放,每月两千五百元。”方蔚然回答得很平静,“你可以出双倍的价钱,我也可以拒绝。”
两人目光相接,数秒后,龙峤悻悻然移开视线,吼了声吴顺:“找个清淡的馆子!”
“没必要。”方蔚然也随之提高音量,“我不需要特殊照顾。”
“没照顾你。”龙峤烦躁地扯扯衣领,“是我上火!”
吴顺站在两人背后左右张望,忽的打了个响指:“有嘞!”
一辆五座的比亚迪坐不下,好在这个半拉子球队里不止一个人有车。
听说球队聚餐,杨有财随手就从柜架底下拖出一箱果酒。
“总归都要开酒,不如喝我这个。我老婆他兄弟媳妇的朋友自己搞了个作坊,百分之百野生刺梨酿的,好喝又便宜,抢手得很。不是我的关系铁,想进货都进不到哩。”
“这么稀罕就赶紧放回去。”龙峤抱起双臂,冷眼看着那一箱装满暗黄色液体的塑料瓶。瓶身上贴着五颜六色的纸标,主打一个乡土情调。
杨有财把酒箱朝吴顺怀里一塞,笑着甩手:“大家都是一个球队的,我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再打个88折,今晚大家不醉无归哈!”
龙峤冷笑一声,刚想让吴顺放下,龙家茂已经抽出一瓶拧开瓶盖,喝两口还要点评:“不错,有点儿味道。”
杨有财的东风原本是七座,他自己动手把驾驶室后面的座椅全部拆了,平时用来载货。龙家茂可不介意坐地板,只要同酒在一起,他啥都不介意。
杨宇航是不情不愿被他阿爸押出门的,捏着手机嚷嚷要去个有fi的地方:“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要看直播!”
吴顺探头瞅他手机:“比赛?哪个队和哪个队?最近又有啥子联赛么,我啷个不晓得哩?”
“我也不晓得哩。”早上自我介绍最喜欢的球队是“阿纳森”的男人从另一个方向探头。他叫吴展鹏,是吴顺同房族的兄弟,除了长相,某些特质也的确相似。
“没有比赛。”作为成天守着电视机的人,杨有财很有发言权,“他肯定是看重播。”
小红毛歪了歪,杨宇航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他俩:“谁还看足球啊,土死了。我们年轻人当然是磕农——”
话没说完,就被杨八一摁着后颈推进了车厢。
“杨主任坐前面来,前面干净。”杨有财从驾驶座上扭过头来。
杨八一摆摆手,拉上了车门,吴展鹏趁机蹿上副驾。
眼见要搭吴顺车的人只剩下自己和龙峤,方蔚然抿抿唇,刻意放缓脚步落在后面。没想到龙峤拉开比亚迪的车门就站在原地不动。
她迟疑着坐进去,说了声谢谢,随即又补充一句:“我现在不怎么晕车。”
龙峤沉默地坐进后座,倒是吴顺听见后体贴地说:“现在车还没起步当然不晕,万一等下就晕哩?大意不得哇,我们这条路,嗐。”
聚餐的馆子是吴顺挑的,龙峤一见招牌就皱眉:“这叫清淡的?”
吴顺委屈:“羊瘪还不清淡?哥你不是上火么,两碗汤喝下去,保准啥火都灭掉哩。”
又献宝似的指着招牌上的山羊向方蔚然介绍:“方记你知道我们县特产的香羊么?个头就这么点儿大,肉特别嫩,一点腥臊味都没有,别处吃不到哩!”
眼见另一车的人已经进店,再换地方已来不及,龙峤试探着问方蔚然:“听说过羊瘪么?”
要是没听说,不知道这食物的真相,蒙在鼓里吃一顿,就算觉得滋味苦,至少不会害怕嫌恶。
“听说过。”方蔚然面无表情地朝店里走,“也知道牛瘪羊瘪是怎么做的。不就是从牛羊的胃和小肠里取出没有完全消化的草料,加上挤出来的胃液和胆汁来熬汤煮肉。”
她回眸看龙峤一眼:“来云头寨的第一天,石支就用牛瘪招待过我了。”
第一次看到那黄绿混合疑似某种物质含量极高的汤水时,她的确恶心过,抗拒过,更被那带着浓郁青草气息的苦味搅得几欲作呕。
现在的方蔚然却很感激那段经历,能让她面不改色地在桌边坐下。
一句“大家点菜,我随意,没有忌口”,足以证明她真的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顾,无论是寨里人对“州上派来领导”的尊敬,还是前男友残存的良心。
羊瘪还没上桌,吴顺先叮叮当当敲起筷子:“热烈庆祝云头寨足球队成立!下面有请龙哥——噢,龙教练给我们讲几句!”
龙峤懒得起身,举起酒杯晃了晃。
吴顺贴心翻译:“龙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未来他会带领我们,带领球队挝出云头,挝出鸡冠镇,挝出古州县……”
隔壁桌上有人隔着铜锅看过来,语气惊诧:“龙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