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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却被无情恼(十)

倏忽二月将至,在雪层融化之前,兵符完成了交接。战事接近尾声,城镇逐步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上车水马龙,慕子明坐在客栈的窗边,望着楼下熙来攘往的人群,发起了呆。 “二哥有没有收到我的信?”慕子明撑着一边面颊,看天空澄蓝、白云飘飘,思绪飞到了遥远的南境:“二哥在西沙打仗,他那么厉害,肯定能赢。可二哥要是知道小嫂嫂她” “哎”一丝怅念从少年的眼底浮起:“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慕子明一直愁到了晚上。 少年躲在被窝里,回忆着与朋友们的过往,眼眶又开始发热。他觉得自己以前没这么爱哭的,可是他就是替贺景恒难过,他觉得若是贺景恒知道了,会比他难受千倍,万倍。 慕子明越想越伤心,向来没心没肺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失眠了。 夜间下起了雪,薄薄的雪花从漆黑的天幕降落,铺在街道和屋顶上,整座城被静谧与寒冷笼罩,陷入沉睡。 客栈的楼梯是木头做的,落脚再轻,也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落雪无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慕子明吸入一口寒凉的空气,察觉到了不对——马上就要过年了,客栈里住的人不多,侍卫都在一楼歇息,所以二楼只有他一个人。 慕子明屏住呼吸,也许在黑暗的环境下,听觉会格外敏锐,除去轻微的脚步声,他还听到了液体低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清水无法发出这种声音,那是一种粘稠的、催呕的回响。 米粥? 糖浆? 还是血? 慕子明全身的汗毛刹地竖起,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在权利的中心长大,是一国大将的儿子,知道各国上层之间会互相寻仇暗杀,是以当机立断,翻身下床,外衣与皮靴都来不及穿,一把抓起随身佩剑,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木门轰然破开,刺客们闯入屋中,一股雪风扑面卷来。只见窗户大敞,床铺空空,哪里还有人影? “追!” 细雪霏霏,慕子明仅穿白色的里衣,赤足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狂奔,脑子疯快地转动起来。 他招惹了谁?谁会想杀他? 梁朝没有如此大的势力,能够在辽月北方境内追杀将军的儿子。狐陆残党已被燕珩悉数剿灭,扎罕、柔宛、楼朔、乌孙没有理由动手,西沙诸国就更不必说了。 于尉? 燕珩都把于尉王城打穿了,于尉还有空来杀他这个废物?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慕子明瞳孔一缩——绝杀教! 绝杀教成立百年有余,乃是赫赫有名的第一杀手组织。杀手们基本在辽、于两国边境活动,个个训练有素,昼伏夜出,专挑夜深人静之时动手,悄然无息地割破目标的咽喉。 天下人皆以利趋之,绝杀教深谙此理。教中人大多是亡命之徒,且绝杀教的据点成谜,很难全面剿灭,所以只要你开的价够高,他们谁都敢杀。 包括各国的将领、贵族。 燕珩和贺景恒也遇到过绝杀教的刺杀,结果毫无悬念,派去的精锐杀手被悉数歼灭,死相凄惨。绝杀教得不偿失,从此以后,坚决不再接他二人的单。 慕子明不理解,绝杀教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破风声倏然逼近,慕子明弯腰堪堪躲过飞来的四星镖,手上抽出铁剑,剑锋斜掠,削断了刺客的左臂。 寒风在身侧呼啸,慕子明没有空暇去擦脸上的鲜血,他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跑,他也不知道杀手的人数,他只是凭着最原始的直觉,想要找到一条生路。 又两枚镖刀疾速掠来,慕子明挥剑打掉一枚,另一枚没有躲过,扎进了他的大腿。 他在摔倒前将内力灌入佩剑,用力向后抛出,贯穿了一名杀手的胸膛。 慕子明趴在雪地里,左侧大腿传来一阵阵剧痛,四星镖的刀片没入血肉,几乎与胫骨相触。温热的鲜血涌出,与融化的雪水混成一滩。 慕子明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如是大的苦楚?他都以为自己会鬼哭狼嚎。然而,尽管慕子明疼得汗水淋漓,牙关却依旧紧闭,努力不显露出丑态,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还给父母和朋友丢人。 三名杀手持刀逼近,慕子明脑中闪过许多人的面容——白亭、贺景恒、兰昭儿、苏曼最终停在眼前的是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他想,他真的不孝。 慕子明拖着一条淌血的伤腿,死死咬住下唇,缓慢地向前爬去。 他从怀中摸出贴身匕首,打算进行最后的拼死一搏

。 箭啸声倏然撕裂黑夜的寂静,两名杀手眼珠子圆瞪,顷刻间毙命。最后的杀手向前方望了一眼,自知难以匹敌,转身欲跑,领头的武士立即拉开大弓,放箭射穿了他的右腿。 “慕子明!”兰昭儿发髻微显凌乱,快步走至少年身边,见他虽然受伤,但意识尚存,心道:“好险,就差一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看向少年的腿,见里裤已被浸成一片殷红,叹息一声,安抚地抚着他的脊背:“别怕,我送你去看大夫。” 慕子明的唇角动了动,来不及说什么便昏了过去。 慕子明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 他傻愣愣地盯着客栈的天花板,眼睛眨了眨,然后一点点地瞪大,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你醒啦?”兰昭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要不要喝点水?” “嗯。” 兰昭儿扶慕子明坐直身体,去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平稳地递给他。 雾气从杯中弥散开,温咸的眼泪落入水中,慕子明一边哭一边把杯子凑到嘴边,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没事啦。”兰昭儿温柔地安抚着:“刺客都死了,我在来的途中派人联系了慕老将军,估计慕家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慕子明哭得抽抽嗒嗒:“小嫂嫂我” 兰昭儿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拿走空杯,又取出丝绸手帕给他,担忧道:“是不是伤口还疼?” 慕子明的伤口确实很痛,他未曾抱怨,接过帕子擦去泪水,“小嫂嫂,谢谢你。” 兰昭儿笑了起来,“我们是好朋友嘛。” 慕子明胸口泛酸,却又不好意思再哭,耷拉着脑袋问道:“那些刺客” “是绝杀教的人。”兰昭儿顿了顿,简言道:“抓住的那个刺客服毒自尽了。但我认为是于尉出逃的王子雇佣的。” 擒贼先擒王,将领在战争期间最容易遇到刺杀。燕珩在开战前专门对她嘱托过,绝杀教在这一带活动频繁,保不准于尉王室狗急跳墙,指使杀手报复性刺杀。所以,玩可以,别去不该去的地方。她当时心不在焉,只是随口应付了两句。 至于为什么会盯上慕子明这个傻小子 报复性刺杀哪有理由可言?杀不了燕珩,还杀不了你吗? “小嫂嫂,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慕子明小声问道。 兰昭儿不欲提及燕珩,真假参半地说:“以前你二哥也遇到过绝杀教的刺杀,所以我对这个组织有些了解。我听说你走这个方向,用星相替你占卜” “均是大凶。” 慕子明想起昨夜的凶险,猛地打了个寒颤:“又差点死掉。” 兰昭儿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揉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其实,如果她放任慕子明被杀掉,慕家会记恨上王室和燕珩,辽月局势越乱,对梁朝越有利。 但她不能这样做。 她看向少年,默默地想:“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二哥也遇到过绝杀教的刺杀?” 兰昭儿垂下眼帘,道:“嗯是他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 她望向天边的云朵,记忆在凉若秋水的午风中延展。 建宁十二年,深秋,南翎城。 秋风簌簌,落叶纷飞。火光在紫眸中飘动,少女静静地坐在床头,望着烧的红烛出神。 天气冷下来以后,兰昭儿对故乡的思念也随之加重、加深。她不适应西陆的气候,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想回长安,去找她的皇兄和谢家表哥。 贺景恒对她很好,公主一样地将她养着,好到她都快要忘记他是辽月的小王爷了。和大漠的日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她就是觉得难过,心里酸酸的,总是开心不起来。 风裹挟着寒意,从窗户透了进来。兰昭儿拢紧浅杏色的披衫,大朵大朵的朱红色的山茶花怒放其上,娇美明艳。屋里烧着炭,可她还是觉得冷,她决定去床上裹紧自己的被子,然后再继续感伤。 院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那不是落叶刮过地面的声音,而是踏碎枯叶的脆响。 兰昭儿蹙了蹙眉。 贺景恒说过,她年纪还小,不会轻易碰她。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兰昭儿知道,贺景恒向来言出必行。 那会是谁? 兰昭儿摸出枕

头下面藏的银针,不动声色地灌入灵力,并将呼吸放缓、放轻。 原本紧闭的门忽地隙开了一条缝,一点点地变宽、变大。 一个黑衣刺客闪了进来。 以兰昭儿现在的身份,没人会费功夫来杀她,肯定不是她的原因。 兰昭儿一想即通,腹诽道:“小王爷仇家真多。” 她合上眼睛,身体面向墙壁侧躺着,手上已经准备妥当,打算一等刺客靠近,便用银针射穿他的眼睛。 人影渐渐逼近,在床边站定。 刺客早就发现床上“熟睡”的女孩并非目标,但既然来了,可不能空手而归。 他拔出刺刀,刀尖下指对准兰昭儿。 兰昭儿暗中捏紧长针,正欲射出,却听门口轰然一声巨响。 弯刀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以一种无以伦比的速度掠近,刺客甚至来不及反应,后颈刹地出现一条血线,蒙面的人头从脖颈滑落,尚未喷出血泉,便被贺景恒踹倒下去。 “阿兰——” 贺景恒衣服上全是血,脸上也溅有点点血珠。着急忙慌地把兰昭儿从床上捞起来,只见少女的大眼睛眨巴几下,一脸惊讶地看向他。 “你……你没事吧?” 兰昭儿懵懵地摇了摇头。 感受到手下温软的触感,贺景恒耳朵发烫,觉得唐突了人家,但直接放回去也不对劲,然后两人面对面地僵住了。 兰昭儿往床里面挪了挪,贺景恒僵滞地坐下,低头一看,发现手上全是血,还抱人家,臊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置了。 “殿下。”兰昭儿怯生生地喊道:“你要不要擦一下脸上的血?” “啊?好。” 兰昭儿拉起被子,把脑袋埋在膝间,以此掩饰熏然的面容。 头身分离的尸体横陈在地,一大摊血铺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场面相当恐怖。 但在场的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兰昭儿抬起眼睛看向正在擦血的贺景恒,胸口怦怦直跳——她感觉自己的爱情来了。 时间回到建宁十六年二月,慕子明安静地听完两人的经历,神色黯然:“小嫂嫂,和二哥分开你也很难过吧?” 兰昭儿目中浮现出一线痛色,垂眸道:“世事无常,经历了那场的变故,我和他还能够体面地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现在也没有办法脱身,况且以后若能重逢再说吧。” 珠链碰撞声清脆,女子转一转腕边的红麝香珠,极轻地说:“子明,以后有别人的地方,别再叫我小嫂嫂了。” 慕子明心口一痛,哑着嗓子道:“我不想叫你兰祭司。” 更不想称你为叔母。 兰昭儿轻轻搅动着刚煎好的汤药,只是默不作声。药材的苦味在屋中弥漫,她安静地把药碗递给了少年,站了起来。 慕子明以为兰昭儿要走,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啊?” “我去和外面的人说点话。”兰昭儿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他们急着带我回去。你身边的侍卫都死光了,腿又瘸着,可不能一个人,我得再留几天。” 慕子明触电般地一颤,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道:“小嫂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想认你作我的义姐。”他一脸认真地说。 兰昭儿面露讶异之色,提醒道:“可是你都十九了,我下个月才满十七,我比你小。” “我不管!”慕子明急得药都溅了出来,扯着嗓子喊道:“就这样决定了!” 兰昭儿知道,慕子明是认为她没有可以依傍的东西,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的地位提高,在燕珩面前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与选择权,而不是做一个任人拿捏的姬妾。 她推开窗户,迎着冬末的阳光与微凉的空气,笑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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