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凌严闻言脸色下沉,他转身与苏吟对峙。
丽日当空瞬间阴云密布,山雨欲来。时一抬头心道这是变天了,俩祖宗又不知在较什么劲,惹怒老天爷了罢。
品橘硬着头皮上前道:“主子,快下雨了,回府吧。”
时凌严一把掐住苏吟的下颌,苏吟双手抓住他的大手,试图扯开,显然是蚍蜉撼树。时凌严看着苏吟美眸瞪大,唇角勾起,凑近苏吟的耳边,咬牙道:“苏吟,今日起,我教你如何做玩物。”说罢甩开苏吟的小脸,苏吟踉跄着要摔倒,被品橘扶住。
苏吟盯着时凌严离去的身影,他径直上了马车,呼啸而去。苏吟神色哀伤,眸底聚起云雾。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别委屈,苏吟。
品橘见她神伤,扶着她往车舆走去。一道闪电劈下来,随后雷声响彻扬州城,品橘听着瑟瑟发抖,柔情水乡也有这般骇人的天,而苏吟蹒跚着充耳不闻。
大颗的雨滴还是落了下来,砸向地面,泛起水花。苏吟刚进时府,时凌严便派人传消息,命苏吟即刻给他送食。
品橘闻言不敢置信,外面又起风又下雨,苏吟身上的雨水还未擦,发尾和裙摆沾满了水渍,不换身干净衣裳会染风寒的。
“你是否听错了?主子唤的可是品橘?”品橘上前问道。
小厮不耐烦地挥手,“没听错,时大人唤的是苏姨娘。”
品橘还想辩上一辩,苏吟拉住她,轻声道:“品橘,你去盛饭食,我来送。”
小厮催促着“快点啊,我还有事呢。”
品橘斜睨了眼小厮,转身跑去庖屋。
马车停在都督府大门,小厮下了车便催促苏吟赶紧送饭食进去。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阵阵惊雷,苏吟撑起伞,走在大雨滂沱的都督府内,苏吟护紧食盒,担心雨水流进食盒,大半个身子露在雨中。
苏吟紧随小厮爬上高高的丹墀,终是到了瓦檐下。她还未修整仪容,小厮又是催促她进去,“快点吧,若耽误了长史大人用膳,有你好受的!姨娘又如何?不过是妾,妾是奴!”
这话是时凌严在告诫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苏吟不语,握紧了食盒,沉着心走进去。地上留下了裙摆划过的水痕、青丝滴落的水珠。雨水从苏吟清冷美艳的脸上滑落,面色沉静,那双小鹿般的美眸染上了水雾,她不卑不亢地走至时凌严面前,福身示意。
时凌严以为会见到狼狈窘迫的苏吟,不曾想她毫不在意,不在意那些雨水的侮辱,不在意汗湿身的尴尬。眉目清绝,睫羽凝着水珠,瞧不真切。她站在自己眼前,却觉甚远。
就这点小事还算不上侮辱苏吟,她可是在吃人的苏家长大。言语谩骂、羞辱、甚至还有苏富生的庶子贪图苏吟的美貌,偷偷爬进院里试图...相较淋雨,算不上什么。时凌严只是泻火,这火还是她惹的。
苏吟的衣衫浸湿大半,裹紧了苏吟的身子,她玲珑身段暴露在众目下,时凌严紧握拳头,这究竟是侮辱她还是折磨他。
雨水从苏吟脸上还在滑落,滑至下颌,落在衣上。“大人,请问饭食摆在?”苏吟的声音带丝哑音,她身子还未好便淋了雨...
时一见他主子眼里的火星,欲上前领苏吟去堂后膳厅,就听见时凌严沉声道:“苏吟,弄脏了大堂你还想脏了整个都督府?”
苏吟福身,“对不起,妾身来不及换衣。”
时凌严忍下心中燥意,示意时一接过食盒,盯着苏吟说道:“找件奴仆的衣来,给她换上,盯着她洒扫,直至擦净,擦不净别想回府。”
堂后膳厅,时凌严食过几口,压不住心里的烦躁,扔下玉箸往大堂走去。罚苏姨娘,主子更难受,真不知是惩罚苏姨娘还是惩罚他自己。时一看着没动的饭食叹气,复又跟上主子。
时凌严站在堂口阴影下,深眸紧缩,瞳仁紧跟着大堂上那抹单薄身影。她换上了宽大的仆服,衬得身子更瘦了。她提着盛满水的木桶艰难地跨进堂内。
苏吟放下木桶,望着着偌大的地方,若跪着擦拭怕要擦上两日。何况来往的府吏、属官脚底和衣摆也被雨水浸湿,容易弄脏地衣,脏了再擦,擦了又脏,不行,不能按平日的擦法。
苏吟转身出了大堂,时一看向神色冷漠的时凌严,听见一声冷哼。时一心想苏姨娘不会知难而退,跑了吧...那他捉还是不捉,主子也真舍得苏姨娘洒扫大堂,大堂都有四、五人扫洒,一个人扫下来,非去了半条命不可。
时一正烦恼要不要捉苏吟回来,那抹身影又出现了。时一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心里奇怪她上哪找来两根木棍、交刀、绳子。难道她想上吊?他睁大眼睛,吞了吞津液。糊涂啊,苏姨娘!
不同于时一的游思妄想,时凌严饶有兴致地凝视苏吟。
苏吟将幡巾包裹住一根木棍,将绳子剪断,捆至木棍两侧,苏吟扯了扯木棍上的幡巾,有些松垮,刚刚好。她拿出另一根棍立在幡巾棍的中间,再拿绳子捆紧棍头与棍身。苏吟举起钉耙状的棍幡,将幡巾棍搅进木桶,幡巾沾满水后拿出来,放至地衣,她握住木棍擦拭。
很快大堂边角的地衣便擦净了,时一不禁惊呼:“姨娘真聪明啊,如何想出这法子的?”
时凌严瞥了眼喜形于色的时一,时一即刻噤声。
时凌严冷冷看着忙乎的苏吟,这娴熟的动作,提醒着他她还是之前的苏吟,在苏家长大的苏吟。不是时府姨娘,她本就不是时府姨娘。时凌严心脏蓦然下跌,还真以为让她当主子的日子,侵蚀了她。
深眸暗沉,他时凌严要折断谁的臂膀还从未失手过,既然苦力活她干得自得其乐,那便换个手段。
苏吟扫洒完,天已黑,许久未干繁重的劳力活,身子酸楚不已。她看了眼黑压压的大堂,都督府庄重肃穆,忽的想起时凌严在大堂亲她,脸上一红,这人凌厉冷酷,发起情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苏吟缓缓走出大堂,实在太黑了,时凌严也不见踪影,应是下值了。她伸出手,雨滴砸在手上,苏吟叹气,这雨还是这般大。来时有马车相送,那是护着时凌严的饭食。这下马车没了,伞也没有,只好淋雨走回府了。
苏吟深吸口气,双手挡在额上,如履薄冰地下着丹墀,垮错一步,跌下去必死无疑。等她走出都督府,仿佛过了半生。苏吟躲檐下,拭去面上的雨水,双手再次覆额上,往前走时,一辆马车挡在她身前。
时一下了车撑着伞,喊道:“姨娘,上车吧。”
苏吟躬身进入车舆,对上时凌严冷若冰霜的眼,苏吟撇开目光,身上酸楚不断涌来,困乏的苏吟顾不上湿寒,缓缓闭眼,睡了过去。
时凌严余光瞥见随着马车摆动的苏吟,眉宇紧锁,索性望向窗外,眼不见为净。
马车在安静无人的雨中穿过,豆大雨点如箭矢般直坠砸落。苏吟说不愿的那番绝情,反复鞭笞着心脏。他不禁看着眼前沾着水珠的娇颜美玉,心隐隐作痛,他想质问她,她对他,有一丝情意吗?
轮辋压过石子,苏吟的身子被荡起,眼见歪扭着身子倒下。时凌严被她气得心疼,她倒好睡得这般沉,收回伸出的手。苏吟的头磕在时凌严身旁的座板上,苏吟蓦地疼醒。
她缓缓起身,揉着头。苏吟只是微蹙着眉,再无更多的情绪。时凌严余光瞥见她清冷神色,忍不住讥讽,“苏姨娘该学规矩了。”苏吟低眉顺眼回道:“是。”时凌严冷哼,继而寒冷如冰的脸再次看向窗外,眼眸森然,冷峻的侧脸压抑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