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说起来,从最开始认识至今,纪惜时和楚淮的沟通并不算多。 很多时候两人都保持着一种对对方的生活不过多干涉的态度,楚淮不擅言辞,纪惜时有一段时间陷入很低迷的状态。 安慰的方式最多也就是一起坐在沙发上,手指勾着手指,非常简单的接触。 所以纪惜时没能够察觉到他从最开始起就暴露出的不安。 镣铐后来解开了,纪惜时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座城堡,楚淮调派了好几l个杀手暗中保护她。 逃跑,被拎回来,唯一一次跑出了城堡,但由于没有护照,外面的城市完全陌生,纪惜时差点陷入被围攻的窘境。 最后还是教导她的杀手来到了纪惜时面前。这位年轻的杀手效忠于楚淮,站在徒弟面前沉默片刻,挤出一句话。 “回去吧。” 纪惜时没让她为难。 回到城堡的时候,黑发青年已经站在门口,他的身形削瘦了一些,原本就深邃的眉眼朝着纪惜时的方向看过来,似乎构成了一座无形的囚笼。 杀手欲言又止,她轻轻拍了拍纪惜时的肩膀,小声说:“外面对现在的你来说太危险了。” ——在这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纪惜时捏了捏眉心,她从楚淮身边路过,无端地觉得有些眩晕。 楚淮的声音很轻,在纪惜时与自己错身而过时说:“你愿意成为亚特兰的新王吗?” 这样异想天开的话让纪惜时忍不住扭头看向他,内心两种情感撕扯着,眩晕感越发强烈。 她像是被束缚在高阁中的公主,只要不逃离囚笼,英俊的骑士能够将一切都给她。 “……我没兴趣。”她轻声说,“那不适合我。” 纪惜时偶尔能和那位公主殿下见面。 对方并不怎么说话,在看见楚淮和纪惜时互动的时候,目光偶尔会有些讥诮。 “他爱你?”这位出身高贵的殿下轻声问,她脸上露出了有些嘲讽的笑意,“那对被爱的人来说可不算是一件好事。” 纪惜时没有说话。 她垂下眼帘,思索的是她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也不担心暗处的杀手做些什么。 公主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紧紧盯着纪惜时,不让她移开视线:“要不……我来帮你解脱吧?” 纪惜时当然没同意。 她轻声说:“殿下,请回吧。” 眩晕感从那天开始次数逐渐变多,纪惜时一开始强撑着没有显露出来,直到某次楚淮来房间里办公,看着纪惜时一头从床上栽了下去。 家族的精神疾病爆发,纪惜时对楚淮的情感爱恨掺半,她无法完全放下他,又不能原谅楚淮这种自说自话的行为。 而不擅言辞的小公爵几l乎全天都留在纪惜时身边。 他会后悔吗? 纪惜时不知道,亚特兰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为纪惜时看病,她开始了长 期治疗,身体机能逐渐下降。 “您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惜时小姐面前,大人。”医生犹豫许久,还是下定了决心和楚淮说,“她对您的情感太过于复杂,见到您会产生强烈刺激。” 年轻的公爵脸色愈发苍白。 他站在房门口,视线往房间内一望,纪惜时坐在窗户边,她侧着头看向窗外,像是随时都可以飞出囚笼的蝴蝶。 “……好。” 楚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纪惜时面前,纪惜时的精神状态也稍微稳定了一些,她越发开始喜欢坐在窗户边上发呆,看着玫瑰园中的人来来往往。 还有一只漂亮的小猫。 那只小猫很喜欢穿梭在花间,不知道玫瑰的刺会不会扎到他,纪惜时有几l次忍不住想下楼去看,但起身的时候总觉得没什么力气。 她的情绪不高,身体也就没那么容易恢复,医生没能研究出纪惜时的病症应该用什么药剂来治疗,公爵似乎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楚淮来过一次。 他习惯性地半跪在纪惜时身边,青年不在意后者是否给出回馈,情绪在并不是很标准的语言中表达。 他说,只要好起来,他就不再关着她了。 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 今天的他话很多。 纪惜时忍住了再次心软的冲动,她将自己的手收回来,轻声说:“你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你了,楚淮。” “……不论如何,人都不能停在原地。” 她移开目光,用这样的方式下达了逐客令,楚淮有些狼狈地起身,他在桌边放下了一个通讯器,关门的时候动
作轻柔。 他又一次很久都没有出现在纪惜时面前。 女仆说,公爵似乎很着急,他处理事务常常到半夜才睡觉,第二天又很早起来。 一些举措过于铁血,不留余地,以至于亚特兰人人自危,那些刺杀的雇佣兵从未间断过——没人能知道是谁雇佣,只知道楚淮的悬赏金高达几l十亿。 要是一直都那么下去,楚淮的身体一定会累垮,他身上的旧伤不断地复发,近乎到了自虐的程度。 纪惜时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割裂。 爱的那一部分在说,原谅他吧。 恨的那一部分在说,就这样死了最好。 好坏参半,两种情绪拉扯,纪惜时的状态变得愈发糟糕。 几l天后,和纪惜时说这些的女仆就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治疗、发呆、被情绪拉扯,体重骤降,以前的衣服逐渐穿不了,女仆请求她不要在床边长坐,担心她会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纪惜时说没关系。 她看着花园里的人来来往往,他们精心照料着这座美丽的玫瑰园,园丁们的情绪变成了纪惜时唯一的情绪来源。 ……但很快,他们不知为什么不再来到玫瑰园中。 有些玫瑰已经快要 枯萎了, ?(格格党_学)?, 却看见了女仆欲言又止的表情。 “……您不用担心,”女仆含含糊糊,她垂眸不敢和纪惜时对视,“或许是园丁们家里出了点事情呢。” 她不敢和纪惜时说他们不来的原因是楚淮失踪,生死不明。 纪惜时看见了玫瑰园里的动物。 毛发蓬松的猫咪蹲坐在玫瑰园中,他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流浪猫,一双蓝色的眼眸抬起看向上方。 ……楚淮也有一双蓝色的眼眸。 她忽然想,但不知为什么,她看见这只猫竟然有些亲切感。 从那天开始,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纪惜时感觉到了周围人的变化,她看得见玫瑰园的衰败,城堡又逐渐冷寂下去,医生来的次数变少了,女仆脸上也有了愁容。 是谁能够让那么多人的情绪被牵动?答案显而易见。 她在炮火声中被吵醒,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纪惜时扶着床边站起来,来到了窗户边。 那些亚特兰玫瑰几l乎已经全部凋零了。 最近没有下雨,那些花瓣落在土地上,色泽比起挂在花上的时候更深。 ……像是人身体中流出来的血液。 突兀的,纪惜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转身去将门反锁上,重新回到了窗户边。 在这间房间里,已经度过了很久很久的时光。 她缓缓想着,那些记忆向前追溯,回到了最开始的见面。 她、楚淮、温黛。 明明最开始不是这样,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多好。 门外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熟悉的女仆的声音传来,门扉无法打开,内里已经反锁。 “大人!!您快出来,王宫的人马上就会过来,我们从地窖先离开这里。” “公爵大人应该只是暂时不在,您先和我们走,等安全了再回来……!” 炮火毫不留情面地靠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纪惜时在窗边无动于衷。 精神疾病始终都控制着她,纪惜时很难分辨出周围的声音,那些调动情绪的记忆逐渐褪色……最后只剩下无缘由的爱和恨。 桌上的通讯器疯狂地响动着,那是专门配备的,纪惜时只能和在亚特兰的人联系。 纪惜时看见了上面的来电号码,被楚淮关起来后她很久没能和温黛说话,今天却忽然收到了好友的通讯。 温黛的话语断断续续,但语气中是完全无法掩饰的急切。 “楚淮死了。”她说,“惜时,马上离开亚特兰!我让人地窖入口等你。” 温黛提前得知了楚淮的信息。 在失去活动能力之前,他给温黛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脑中情绪的弦在这一句话后忽然崩断,纪惜时眼睫轻颤,她神色有些恍惚地按下了关机键。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外面的人似乎打算强行撞门,纪惜时站在窗户边,她平静地看着远处起的火。 偌大的城堡,建造成的牢笼在火舌的舔舐下湮灭。 纪惜时已经有些疲倦了。 搭在窗台上的手松开,玫瑰园在眼中放大,从未靠近的猫咪蹲坐在
玫瑰花瓣上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尘埃落定。 风的声音从耳边掠过,纪惜时感觉一切都在眼中放大,女仆的尖叫声逐渐缩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和楚淮都没能快乐。 那就希望她的另一位朋友,能够获得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