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东方未明所言,尽可有转机可寻,荆棘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船只稍见雏形,那便立时就走,夜叉这妖女,想要斩人四肢也好,净身割卵蛋也罢,都跟他全无干系,最多带上一个东方未明,也就是了,不然老头子面前不好交代。
荆棘打定的落井下石的主意,因此并不如何愁苦,最为难的还是东方未明,毕竟他可做不到荆棘那么损人利己,若是萧遥和聂齐真的有所伤损,良心上如何过意得去,但面对这个江湖阅历又富,武功高强无比的妖女,又能有什么法子。
萧遥面上倒是满不在乎,毕竟他既知自己身为人质,当可比旁人多筹谋些计策,虽然还有一个聂齐,只怕会搅出乱子,但己方已有坐船,到时候待得众人走净,再谋取出乘坐,就算夜叉再乖戾暴躁,到时候也会喜出望外,还不至于折人四肢,命其自宫,最为难的是,大伙齐心协力临时搭的木排,断断没有小舟平稳迅捷,万一走的水路一般,到时定可追上,那时夜叉受人愚弄,绝不会再手下留情,倒是不可不防。
他打定了主意,心中反而宁静了下来,见那“天下第一恶”卢汉的惨状,不由得心底深觉不安,想不到魔教妖女,手段竟然如此毒辣。
众人忙着伐树造船,萧遥偶尔与东方未明目光相接,但当着夜叉之面,不好说些什么,而夜叉也是极为谨慎,守着两人,不许二人任何一人脱出掌控。
萧遥心想如此下去不成,别说到最后己方二人难以脱身,就是眼前一旦木筏稍稍成型,若不得夜叉首肯,只怕也难以走远,他料不到夜叉戒心如此之重,这可如何是好。
筹划良久,始终没想到办法,忽然荆棘笨手笨脚起来,好容易扎好的木排,被他复又搅散,搞得商仲仁破口大骂,荆棘跳起来险些竟要动手,亏得东方未明多方劝解,这才没打起来。
这下可给了萧遥灵感,眼下只有故意制造乱局,乱上加乱,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新扎的木排上做章,将树皮做成的粗绳中弄些残损,行到河中势必散开,那时非但危急可解,而且还能顺手替武林除去一害,岂不两全其美。
这计划本来天衣无缝,但同样有个老大难题,就是荆棘的佛剑魔刀,如何能让其心甘情愿的献出,而且一旦木筏在水中倾翻,这宝刀宝剑便会沉入河底,到时候只怕学着古人“刻舟求剑”,亦不可得,而河水又湍急无比,顺着暗流一冲,届时就是找水性再好之人,只怕也是打捞不得,而一旦打捞而出,这刀剑的归属势必又会大起争端。
荆棘虽一时侥幸夺魁,但这刀剑并非其铸造,亦非他花钱购买,他可以打败旁人,夺得此刀剑,旁人又怎的不行,因此事情的变数,全在荆棘一念之间,又闻荆棘为人心胸狭隘,并非如谷月轩那般宽厚,肯于舍己顾全大局,这计划虽好,只怕还是难以施展。
荆棘打定了主意先走,所有的筹谋都是脱身之策,并不在乎旁人死活,他可不知东方未明和萧遥,已藏了一艘船只,不然早就借机开溜了,这时候做的木筏,只需能够两人乘坐即可,因此各人砍伐之时,他有意无意的自行捆扎,时不时的向东方未明使眼色。
东方未明看出他见利忘义,但这件事情上,荆棘损失最大,他一身功夫全在刀剑之上,能有一柄旷世神兵,武功便如虎添翼,好不容易将江湖上罕见的神兵,抢到了手,再要得而复失,该是何等心境,推己及人,自然也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可若是抛下朋友,又未免不义,他心中千回百转,实在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但荆棘手脚好快,不多时就用四棵小树做了一个木排,用树皮牢牢缚紧,倒也不显其余,这扎木排,本就是各行其是,你编三棵树,他编两棵树,最后将十余棵合在一处,就能安然离去。
但王虎打的是跟荆棘一般心思,他老于世故,知道魔教出尔反尔,说话犹如放屁,从不讲什么信用信义,因此断定夜叉必定狠下毒手,唯一的指望,只有先行逃命,才能侥幸活命,因此扎木排他最为卖力,加之他年轻之时,曾流落海外孤岛,亲手做过此事,更加的得心应手,因此手脚比荆棘麻利的多,忽然一阵发力,竟然将木筏掷入水中,向岸边一撑,已越到了木筏之上。
他如此这般,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萧遥如此计谋百出之人,也是全没想到,夜叉提防的只有荆棘和东方未明,见王虎年岁已老,没了少年人的锐气,没料到反而是他第一个先逃,不由得甚为恼怒,抢起荆棘扎好的木筏,运力一掷,竟然距离王虎的木筏,差了不到两丈。
夜叉乃是魔教中,仅次于龙王的战将,武功既高,计谋又富,其实王虎本是无关紧要,但她好胜心强,非要将此人擒住不可,一时竟忘了,先将荆棘兵刃夺过来再说。
荆棘本来忙乎的不亦乐乎,忽然手中一空,木筏竟被夺走,不由得也是一惊,又见夜叉身手何等了得,手中无桨无杆,单凭掌力激荡,便能让木筏疾驰前行,丝毫不亚于王虎奋力撑杆。
萧遥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说道:“东方兄,咱们快去取船,少停要是被这魔头寻了回来,只怕谁都走不掉了。”
众人大惑不解,均不知萧遥言语何意,待得他从僻静处,拨开灌木丛露出的物件,不免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萧遥竟然藏了这么一手,又想夜叉之所以敢坦然离去,便是算准了各人尚未准备定当,纵然稍有疏忽,也决计逃不开掌握。
萧遥和东方未明合力,将坐船从隐蔽处挪了出来,众人一齐上前帮忙,商仲仁居心不良,不但出工不出力,还企图趁机偷盗荆棘魔刀,荆棘应变奇速,抢先一步拔出宝刀,一刀架在商仲仁脖子上,厉声呵斥,还是萧遥多方劝解,说道八卦门商兄弟,也不过是想观摩一番,不然纵然得手,又如何能离开此间。
荆棘一想不错,如今同舟共济,实在不能发难,只踢了商仲仁一个筋斗,商仲仁不敢顶撞,但内心嫉妒、恼怒,怨恨,心底暗暗发誓,根据荆棘的武功路数,算准少年英雄会之时,先用些歹毒手段,整治荆棘一番,纵然自己难以名列第一,也要荆棘大大的出个丑不可。
萧遥见夜叉是顺流而下,生怕她赶来,猛力划桨却是逆流而上,他虽无驾船经验,但掌力浑厚,每一桨都是运足了内力,一桨扳过,便划出半丈来远,加之船身惯性,纵然夜叉立时折回追赶,也多半无法追赶的上了。
荆棘瞧着萧遥膂力沉雄,划了一顿饭时分,内力也无衰竭之象,不由得心底暗暗惊叹,自忖比拼内力,自己远为不及,只有师兄谷月轩,或许能与之相较稍胜半筹,又想武当派的少年英雄会,为期已然甚近,自己虽有佛剑魔刀,可尚未能熟练运转,只怕武功还要大打折扣,再说自己内伤太重,纵有师父调养,也非短时间可愈,要是面对武当派的方云华,尚有一战之力,但这萧遥和古实…只怕…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起了狠毒之心,想要趁着江中湍急,一刀一剑背后偷袭,先结果了萧遥,可此举太也卑鄙,除非在场之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不然传出江湖,逍遥谷荆二侠的名头,可比黑道上的下三烂,还要下作的多了。
萧遥运力扳桨,用不上一顿饭时分,夜叉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荆棘却越来越是疲惫,是何缘由却始终琢磨不出,但深恐众人再起心抢夺刀剑,因此反而显得甚是亢奋,在船中纵声高歌,可口中唱着山歌,心中反而一阵酸楚,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哑,险些落下泪来。
东方未明不明所以,见荆棘满是狂态,尤其唱着唱着,曲调急转直下,本是一首欢快,轻松的童谣,竟然越唱越是哀怨,犹如一个成婚几十年的怨妇,一直饱受丈夫欺凌,静夜中蒙头诅咒世道不公,命道亏欠一般。
萧遥读甚多,不论名著古迹,还是历史史实,兵法韬略,名人传记都能烂熟于胸,有时也曾看过一些高人字帖,琴乐古谱,以增风雅。
奈何宣纸笔墨实在过于昂贵,更没银子去买古琴,不能试演一番,而丐帮素有帮规,但凡偷盗必定断手折足相抵,才算了结,这么多年来,真正破例的只有史燕一人,只因她还只是初犯,偷盗金额又是有限,加之平素与长老关系甚好,这才法外开恩,但到头来还是不免被逐出丐帮。
有一次萧遥实在耐不得寂寞,溜进一家乐器店,伸指一拨,不料力气用得太大,反而弹断了琴弦,反而惊动了店主,只能仓皇逃了出来。
既然不能试演,萧遥只能记些琴谱聊以自遣,记得不论是什么样的曲谱,之中必然记载了曲调旋律,都要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要是像荆棘这般曲调急转直下,别说七弦琴无法弹奏,就是洞箫也必然哑的全无动静,除非是埙、二胡之类的玩意,勉强能够奏的出来,但又不是家里死了人,岂不是自寻晦气。
余人更是不知所云,好在荆棘虽然狂妄,却并非不问情由的胡乱发怒,萧遥划了小半个时辰,累的全身湿透,余下之人各有心病,生怕自己卖力,被旁人所乘,到最后还是聂齐撑了船,只是他膂力远无萧遥健硕,又是逆流而上,坐船行驶的可就慢得多了。
如此又行了半个时辰,划船的换成关伟和东方未明,他们二人难以心齐,这水划起来,不免事倍功半,有时其中一人使力大了,坐船在河中打转,有时水流湍急,二人不知其性,硬碰硬的一撞,船上的众人,都颠簸的好不容易才能掌舵直行,好在已近源头,拐了一处河道,来到浅滩之中,坐船便踏入了实地。
众人都怕夜叉设卡拦截,因此到了附近雇佣坐骑,各自分别而去,荆棘抢了一辆最豪华的马车,众人都不敢跟他抢夺,只关伟没弄到坐骑,东方未明本想邀请他一路同行,反正逍遥谷与洛阳相距不远,到时候绕个远也就是了。
可荆棘却说什么也不肯,说道不知底细之人,要是万一到了晚上,忽然下了毒手,岂不成了俎上鱼肉。
东方未明本想跟荆棘理论几句,但荆棘脾气暴躁,师兄弟二人险些吵起嘴来,关伟见势不对,说道正好要去晋阳分局,收下按月的历银,却是不愿同路。
荆棘“哼”了一声,他虽然乖戾,却并不傻子,知道关伟有心寻个台阶,也不理会,对东方未明道:“喂,你快去驾车,咱们出来多久,老头子面前少不得一顿啰嗦。”
东方未明虽然恼怒,可也无计可施,与关伟等人作别,沿着山路一路北行,生怕与夜叉狭路相逢,始终不敢东行转向。
这一走直走了大半日,车中静悄悄的,东方未明以为荆棘怪脾气发作,不愿理会自己,哪知拉开车帷,只见荆棘唇边满是鲜血,身子委顿在车中,刀剑放在一旁,模样甚是狼狈。
东方未明可真怕得紧了,虽然这个二师兄脾气太坏,但几次三番确是他救了自己,不然对上紫阳子的那一夜,只怕便得一命呜呼,奈何医术不精,也只好替他把把脉,诊断一番。
这一搭脉,东方未明只觉荆棘脉象亢而不实,乃是力竭之象,奈何手中并无药材,荒郊野岭的想要采药,未免是大海捞针,事急从权,只好大着胆子,运起内功,将体内真气输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