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便似吃了**的老流氓,还在死命折腾,烤着焦黄的地皮。
枯死的老槐树边上,一口洞冒着尘烟,不断有砂石尘土往外抛,忽的就传来哐当一声。
一把卷口的铲子被丢了上来,冒出个人头,扯下脏污的蒙口布,开口便是两排整齐的白牙。
“教授,挖不下去了,是岩层。”
看着年轻人皲裂的嘴唇,失望的神情,张顾霖也有些心疼。
“先上来,休息休息。”
年轻人并未休息,而是捡起了铲子,开始填埋探洞。
“我先填上,村里的娃子四处乱跑,掉下去可就麻烦了。”
张顾霖看着年轻人挥舞着铲子,有些不忍心,但到底还是开口说。
“小严啊,早先勘探队是做过实地调研,老河堡附近,确实没有地下暗河,你这又是何苦?”
年轻人手里不停,喘着粗气,断续地说:“教授,我在地方志上看过,老河堡历史上是有一条大河……这地下呀,指定是有水的……”
张顾霖摇头,笑容苦涩。
“小严,地方志也能信?”
“咱们勘探队做过实地调研,是有科学依据的,你是老师,该相信科学,是也不是?”
年轻人停了下来:“教授,我严语若不是相信科学,也就不必费这么大力气来找水,跟着那帮子村民烧香磕头,祈求龙王爷施舍便好了。”
想起严语强闯勘探队,央求自己帮助他寻找水源的场景,张顾霖也就不再多说了。
眼看着太阳终于要下山了,严语这才将探洞填埋踏实。
“喝口水吧。”
水壶里没剩几滴水,严语却是取出一方帕子,沾湿了用来擦手。
老河堡地界干旱了两年,漫说耕种,饮水都成了最要命的事,人人蓬头垢面,哪里舍得费水洗脸洗手。
张顾霖皱起眉头。
“小严啊,这就有些浪费了。”
严语尴尬一笑,解释说:“晚上虽然没法子点灯,但我有早读的习惯,那些都是……都是孤本残本,手上脏了可不敢翻……”
张顾霖恍然,心里倒是过意不去。
“明天让我看看你那本地方志,说不定能找到些更精确的地点。”
严语的眼睛明亮起来:“那可太好了!”
张顾霖笑了笑,正要说话,远处升起一溜烟来,遥遥就听到了叫唤声。
“严老师!严老师!不好啦!”
光溜上身,只穿破短裤的黑娃子跑了过来,脚下急了,啪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到了跟前。
“严老师,大双小双给丢了,婶婶都要哭瞎了,你……你快回去看看!”
“孩子丢了?怎么会丢了!”严语脸色大变,着急起来。
“我跟你去看看,指不定能帮上忙。”张顾霖捡起背包和铲子,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严语也不客套,给黑娃子说:“你带教授慢些走,我先回去。”
话音一落,严语撒腿就跑起来。
他本是个生,挖探洞是个力气活,身上的汗早就被榨干了,跑起来一身热烘烘,却也不管不顾了。
到了村里,也不见炊烟,依稀听得哭声,到了林家土房,院子里围满了婆娘,你一句我一嘴,吵得像沸水。
几个亲热些的正拉扯着林小余,焦急地安抚,后者眼神空洞,六神无主。
严语一现身,像按下了某个开关,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眼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林小余的双眸也有了一丝光亮。
短暂的尴尬之后,吵闹声又卷土重来。
“可算有汉子来做主意了!”
“严老师你快说说,这可怎么办好!”
也有人小声地议论:“村里每个旮旯都翻过了,娃子指不定跑外头去了,若是让野狼叼了去……”
话未说完,已经被小声的咒骂给压了下去。
严语走到前头来,朝孤身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过活的林小余问说。
“小余,孩子们今天到哪里玩耍?”
林小余的声音已经嘶哑:“跟着其他娃子去摘沙棘,独独他们……独独他们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