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玦病得厉害,除了喝水什么也吃不下。每当他咳嗽时整个人跟着抖动;每咳嗽一次寒月白的心跟着揪一次,她不停地往他额头换上凉手巾,用温水擦拭他的四肢。
为了方便照顾卫玦,寒月白强搬了客栈厨房里的小火炉到房间里熬药。哪怕郎中说他半月以后会好,她的眼睛始终不离他,生怕一眼没有看到,他就咽了气。药熬好了,她不停地用勺子搅着药水,让药水凉得快些,希望他只喝一碗药病就好了。她坐到床边上,抬起他的头靠到自己肚子上,他非常虚弱,脑袋无力,直往下滑;她只好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用汤匙舀取药水慢慢地送进他嘴里,足足花了两刻时才把药喂完。
喂好药,她盘腿坐到他脚边,期待他服下这碗药后就奇迹般地好了。
到了夜里,卫玦发烧伴着咳嗽,烧得很厉害,两脸蛋潮红,全身酸痛;一阵接一阵咳嗽,咳嗽的胸口疼痛,到了深夜突然地惊厥抽搐。握住他不停抽搐的手,她从来没有这么惊恐无助过,急得直掉泪。看护他,她一夜未合眼,到清晨,又困又累,眼皮自动合上,靠着床沿睡着了。她睡也不安心,猛地惊醒过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依然是滚烫的。
“疼,喉咙疼,水。”卫玦连多说几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寒月白倒来水,扶起他的头,他的头沉甸甸地倚靠在她胳膊上;他喝完了半碗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卫玦白天清醒点,晚上迷糊,就这么时好时坏。
“好难受---真是拖累你了。”说完,卫玦咳嗽---
“你很快会好的。”
病况好点时,卫玦可怜巴巴地讨寒月白的怜惜,想套出解药的名字。
“以后的小毛小病都会让我痛苦不堪,”卫玦说,“以后万一得个大病,我肯定会被折磨死。我真是倒霉,像个废物一样被人照顾。”
店老板悄悄上来,透过门缝窥视,就怕卫玦死在店里。寒月白能听见店老板轻微地呼吸声。她忽然打开门,店老板差点摔倒。
寒月白没给好脸:“你放心,他好着呢!下次来看病人记得带点礼物。”
店老板像做贼被人发现似的,灰溜溜地走了。
“本王沦落到被这等小人嫌弃!”卫玦剧烈地咳嗦,肩膀颤动。
寒月白倒来一碗水给卫玦喝。
“不喝,不喝,病死了算了!”卫玦推开碗,碗里的水撒了出来。
接下来,卫玦拒接喝药,病情加剧,烧得厉害,自暴自弃给寒月白看。寒月白终于忍不住把赤厝草告诉了他。
寒月白衣不解带,喂药,喂稀饭,喂水,累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不过卫玦好的比郎中说的慢,在第二十天的清晨,他彻底好转了。二十天的伤寒让他变得消瘦,面颊凹陷,眼睛瘦得炯炯有神,比以前更大了。他凝视屋顶,感到全身轻松,脑袋也不再裂开般疼,只是还有些乏力。
“寒月白。”卫玦轻轻叫道,没有得到回应;他翻个身,脸朝门,原来寒月白就坐在他脚那头的地上,头枕着床沿睡着了。凌乱的发丝盖在她的脸颊上,眉头轻蹙,嘴唇微微地撅起,仿佛睡梦中也担心着他。他一点点坐起,非常感动,伸手轻轻地拨开她的乱发,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下巴小巧,眉毛娟秀,脸蛋如同水蜜桃般饱满,虽不是绝代佳人,但也清妍秀丽,瞧着,瞧着,他不知道他的目光里多了份柔情。
“喔喔喔---”镇上的公鸡打鸣了。寒月白被吵醒了,睡眼迷离,站起来,梦游似的朝门口走:“你要方便?我去叫伙计来。”
卫玦总在公鸡打鸣时起来方便,寒月白就去叫伙计扶着他去茅厕。
“我不要方便,你回来。”
“哦---那你要喝水吗?”寒月白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揉揉眼睛。
“我病好了,没事了,你坐下。”卫玦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又改握她的手,拉她坐到床上。
寒月白这时才猛然清醒过来,摸了摸他额头,开心地说:“你好了!”
“当然好了,还不好的话,你要累垮了。”卫玦掀开被子要下地。
寒月白拿过靴子,蹲下,要给卫玦穿上。
“我自己来吧,这些天辛苦你了。”卫玦穿好靴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我这一病耽误了不少行程,得抓紧赶路了。”
卫玦打算当天就走,寒月白说他大病初愈,不宜马上赶路,她也有些疲倦,想好好歇息下,明天再走。
“我真是病糊涂了,自己好了,却忘记照顾我的你。”卫玦拍拍脑门,歉意地笑道。
晚上,寒月白跟店老板要了间房,就在卫玦对面,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早上俩人同时开门出来,卫玦先扬起微笑向她示以问候。结了账,小伙计打开客栈大门,去牵马。他们跨出门槛,一股寒风扑面。小镇昨夜一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铺盖着厚厚的雪,银色世界,白得刺眼。寒月白开心地像个小孩,一脚一脚地踩到雪上,留下一个一个坑;她捧起雪撒向空中,捏个雪球砸到卫玦身上。卫玦也捏起雪球和她互砸,玩得不亦乐乎。小伙计牵马出来,包袱、背篓都已经挂到马背上,小伙计这段日子从她这得了不少好处。他们骑上马穿行在一条贯穿镇子的街上,街两边的店铺门都未开。她故意让自己的马走得慢些,这样她能时时地从后面偷瞄他。
“他的侧脸都这么英俊,神采奕奕。”寒月白心中暗忖,笑意情不自禁地荡漾在脸上,“不知道他娶亲了没有,没有,肯定没有的。如果翊城找不到凤血珠,我就得到别处去找,万一我离开期间他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怎么办!马儿,马儿你走慢些,愿茫茫世界无界,遥遥天涯无涯,就算每天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也是幸福的。他到底成亲了没?寒月白!你这样想对不起师傅,好丢脸!”
“丢脸!”寒月白不由地骂了自己。
卫玦扭过脸,问:“什么?什么丢脸?”
“哦---我突然想起在客栈里没有经过人家的同意就倒了人家的茶喝。”
接下来的天气都挺的好,偶有小雪,他们走出平州顺利到达经临江。临江是卫玦的封地,他琢磨着是否让临江府的守备军护送,想想还是作罢;他好像喜欢上了与寒月白并肩骑马,有说有笑的这种似行走江湖的感觉。越往南走河流湖泊就越多,频频地乘船渡河,她好喜欢,像是上瘾了似的,走一段路就问他前面要过河吗?要坐船吗?
临江桃叶渡口,大河很宽,等渡河的人很多,平底大趸船刚刚离开,所以他们得等大趸船回来。寒月白肚子饿了,渡口边有间茅草搭建的食肆,他们要了两碗面,卫玦吩咐店家给她多放猪肉臊子。她早早地抽出了竹筒里的筷子,握在手里,盯着烧面的厨子,望眼欲穿。可是厨子第一碗烧的是给卫玦的。卫玦也饿了,夹起面条,吹散热气,呼噜呼噜地吸进口中。他吃得香,她看得馋。她那碗终于烧好了,店家慢吞吞地端上桌。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店家端上面,转身收拾其他各桌上的碗筷,动作迟缓。店家是个驼背瘦小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的脖子也有点问题,跟落枕似的歪在那里。
出凤凰镇开始,路途上寒月白也向路人甲、乙、丙、丁打听过凤血珠,她好像运气不好,问的人都不清楚。卫玦从来没打听过。
热乎乎的面条好像唤起了卫玦对凤血珠的记忆,他随口问:“店家,你听说过凤血珠吗?”
“凤血珠---好像是云燕国的国宝。”店家扭过头说。
寒月白蹦起来,嘴里含着面条,往后一脚踢开凳子,跑到店家身边,抓着他的手,激动到语无伦次:“云燕国---店家---什么云燕国?!店家---凤血珠---你知道?!”
卫玦赶紧放下筷子,请店家坐下,好好给他们讲讲凤血珠的事情。店家原来是云州人,就住在云州城里。(云州原为云燕国帝都,现在归属南安)十七年前,云燕国被北由灭国之后,他举家迁到临江,一直卖面条小吃为生。三十五年前,云州府和周边几个州大旱,云州府的护城河,郦河干枯,凤血珠露出河床,终见天日。发现凤血珠的人将凤血珠献给云燕皇帝妘赭。后来皇后难产,在燕族人的帮助下,皇后平安生下公主。妘赭将凤血珠交给了燕族人守护。再后来,云燕灭国,燕族人被北由军杀了不少,燕族也发生了内讧,凤血珠被一个年轻的燕族人带着逃走了,兵荒马乱,去向不明。
知道了凤血珠在某个人身上总比珠沉大海来的有希望,燕族人带着凤血珠逃走,肯定是往南逃了,寒月白心中起熊熊的希望之火。大趸船来了,他们随着人群,牵马上船。两个船夫分别负责一侧,卖力地撑船。阵阵寒风吹起层层波纹,波纹荡漾,粼粼闪光;两只白鹭悠闲自若,轻扇翅膀贴着河面,朝河对岸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