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仓管办公室还亮着灯,总能听到算盘“噼里啪啦”的响。 何明远没日没夜的练习,让他的左手在记账打算盘时游刃有余,工作起来轻松不少。 粮站仓管职位干的很杂,他每隔几天要值夜班巡视仓情况。 面对偌大仓堆着高高的粮食,他脸上满是笑意。 这些粮食,是保证整个龙沙区百姓生活的保障。 抓起一把稻子,一粒粒洒落下去。 何明远却看到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可能太想念了她的缘故吧。 巡视完仓出来,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雪地上,一地银辉。 月盘似的月亮挂天边,他望着月亮发呆,面容娇俏的她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里不能抽烟,何明远心烦意乱,在粮站大院里一圈圈奔跑。 门卫室的老隋和老常听到动静,探出半个头来,“不知道这孩子哪根筋又搭错了,大晚上疯跑个啥?” “他在战场上中了三枪,你说会不会伤到脑子了?” “不能吧。哎···这孩子跟我儿子一般大,可能他手残疾了心里难受吧。”老常冲外高喊,“何保管,这天零下三十多度,跑几圈行了,别冻着。” 跑得浑身冒汗的何明远闷闷地答道:“大爷我不冷,我活动会儿。” 直到跑累了,他才回值班室休息。 新的一天开始,何明远坐在那核对着进出账。 “同志,我来领粮票。” “购粮证带了吗?” “带了。” “去对面办理。”何明远抬眼间,看清来人,怔了下,“怎么是你呀?” “我替我们领导过来办点事,瞅背影像你,我过来验证一下,没想到真是你。”孙岩穿着制服,夹着棕色皮包,一副小领导的派头。 “你什么时候复员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要是知道,肯定为你这个战斗英雄接风洗尘。”孙岩撸起袖子,露出那块上海牌手表,“快下班了,晚上咱俩去喝一杯。” “行啊。”何明远今个不值班,爽快答应。 孙岩怕他推脱,等他一块下班。 “去吃铁锅炖大鹅怎么样?” “我怎么都行。”自从回来后,他吃什么都食之无味。 进了饭馆,孙岩很是大方的又要了一个酸菜鱼和一瓶北大荒老白干。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何明远吃在嘴里却觉得犹如嚼蜡,索性放下筷子,闷头喝酒。 “哟呵,一年没见,你酒量见涨。”孙岩与他碰了下酒杯喝下一口,“诶,我听说宋清秋在龙沙区租个房子要开剪纸铺,你没去瞅瞅?” 何明远时刻关注着她,当然知道此事,违心地说:“是吗,我工作忙,还没抽出空来。” 见没问出他想要的东西,孙岩又管服务员要了一瓶酒,“今晚咱哥俩不醉不归,来,我敬你。” 何明远端起碗一口闷,一口尝尽苦辣酸甜,原本入喉绵柔的酒,走了心,胸口变得火辣辣的灼烧。 孙岩给他满上酒,拉着他的手唠家常:“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好好工作呗,争当劳模。” “除了工作,你和宋清秋的事呢?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何明远握着酒杯的手顿在空里,滋溜喝下一大口酒,缓缓开口:“走一步说一步。” “听哥跟你好好分析,现在宋清秋的心越来越野,她租了个铺子准备开什么剪纸店,那个店拉起来至少二百多块。在外面开店的女人,当然想找你一个有能力的男人。她本来就看不上你,你现在这样,她更觉得你配不上她。”孙岩说到激动处吐沫星子乱飞,听得何明远偏头皱眉,他没有刹住闸的迹象,“只要你足够优秀,女人有的是。失去一朵花,你会到得到整个大花园。兄弟,听哥的,想开点。” 孙岩转头看到何明远脸色不好,他抬手打着自己嘴,“兄弟,哥一喝酒嘴上就没把门的。刚才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我自罚三杯。” 何明远的脸一点点被染黑,握着筷子的手狠狠攥紧,将身体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他表演。 孙岩见他也不拦着,不得不自己倒上酒,连干完三杯,将酒杯倒扣在桌上,“咱们吃饭。” 醉意微醺的何明远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吃好了,先回去。” 孙岩欲要上前扶他,被何明远推开,“我没醉,不用你送,我自个回去。” “行,拜拜!”孙岩嘟起嘴,吹着气,忽然笑出了声,难受吧,就是让你难受。他夹着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结了账,推门出来。 他喊住没走多远的何明远,“哥们,等有空,咱们再聚。” “行啊。” 孙岩伸出胳膊示意赶来的刘莎,没想到刘莎扔下他,跑向何明远。 “何明远?” 听到有人喊自己,何明远本能的转头,见刘莎穿着格子上衣,扎着两个麻花辫,激动地跑向自己,何明远淡漠地晃了晃手,“再见!” 刘莎扶住何明远,趁机纠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何明远,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好不好?” “我不要任何人可怜我,滚!”咆哮声出口而出,何明远用力推开刘莎。他步伐蹒跚,踉踉跄跄地走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刘莎不厌其烦地再次上前去扶他,何明远这次彻底怒了,一把将刘莎推出去老远。“你再跟着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刘莎眼里含着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宋清秋她嫌弃你,不要你,你还这么执着干什么。” 下一秒,他逼近了凑到只剩毫厘的距离,像被怒火染红的眼睛凶狠盯着她,就连声音都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没资格品头论足。再让我听到你诋毁她,我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长长记性。” “对不起,是我的不对。可我也是替你抱不平,情急之下才口无遮拦。” 刘莎声泪俱下的忏悔被何明远无情地打断,说话时仍凶巴巴的:“吵死了,我的事还不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刘莎被他气势吓到,浑身打了个哆嗦,眼睁睁地看着何明远从她身边走掉。 她独自站在风里凌乱。 让她窝在心里的委屈顷刻间变成了一把把利刃,从内迸射而出恨不得立刻杀死宋清秋。 宋清秋,何明远是我的,你休想抢走他! 孙岩看在眼里,那叫一个气,不过,他还是踱步过来,揽住刘莎的腰肢,“莎莎,天冷,走,咱们回去。” 刘莎一反常态,挣扎着推开他,冲他吼道:“离我远点,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瞧你说的,是人就有好有坏,你总不能被一男人伤了心,一杆子把所有男人都打死吧。” “我愿意都打死,你最好别惹我,给滚远点。”刘莎抬脚冲进人流中,淹没其中。 孙岩摊摊手,今个什么日子,真晦气。刘莎真以为自己这只山鸡飞出山沟变成城里凤凰,可笑! 他夹着包,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夜色中。 离粮站大院不远的路上,何明远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