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若观前的庭院往下望去,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家家户户生起的火堆早已熄灭,回家的死者和迎接死者的村民全都沉浸在梦乡之中,除了一户辗转难眠的人家之外。点点灯火当中也包括了遭逢不幸的那户人家,林致远仿佛从窗口看到孩子的遗体身边围绕着亲爱的家人,陪伴爱女渡过最后一个晚上。彻夜不熄的烛光和线香代表着家人最后的庇护。1t;gt;
一想到陈向忠、许悠以及祖父陈建国的悲痛,林致远心头顿时一沉。白人送黑人无疑是人世间最惨痛、也最令人不忍卒睹的的悲剧。林致远带着一颗抑郁的心,缓缓的走进道观后的墓地。1t;gt;
对林致远而言,墓地并不是什么有所忌讳的场所。墓地固然是死者长眠的地方,然而林致远却觉得这里就像是自家客厅一样的自在。寂静的墓地里面半个人也没有,这里总是空无一人。1t;gt;
打开手电筒后,林致远沿着羊肠小径穿过墓地来到位于兰若观西北方的树林。急倾而下的山坡直通木材厂,然而在月落西山的现在,看起来却更像是通往黝黑阴暗的无底洞。山坡的边缘有一条樵夫开辟的小径蜿蜒而上,沿着小径可以前往西山,一路上还能将山脚下的木材堆积场尽收眼底。1t;gt;
脚步跟着手电筒的灯光一路前进,林致远在脑海中琢磨“他”母亲之死,思绪却不禁飘向陈若怜的去世。林致远无法不去思考早逝的陈若怜到底失去了什么,或许也是因为陈若怜真正的死因至今仍是一个谜,因此林致远才会觉得无法释怀。陈若怜失踪的第二天,李少荃前往陈向忠家替她看诊。当时李少荃判断陈若怜只是轻微的感冒加贫血,想不到三天之后,陈若怜就离开了人世。陈若怜的母亲许悠似乎对李少荃十分不谅解,李少荃在守灵当晚前往吊唁的时候,许悠一直紧绷着一张脸。1t;gt;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李少荃只是个普通人,难免也会犯错。即使行医多年的他并未生过重大的医疗疏失,也不代表他是个零缺点的医生,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绝对是李少荃的最佳写照。林致远虽然对这点了然于胸,内心还是感到有些疙瘩。这种疙瘩并不是针对李少荃而来。林致远知道这位多年朋友是个尽忠职守认真负责的老实人,向来不会怀疑他的专业能力,毕竟他原来是省城医院的内科医生。林致远只是觉得如果大家都不犯错,陈若怜的死就是可以避免的悲剧。毕竟她的死实在太没道理,也太不寻常了,林致远实在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1t;gt;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前方的天际亮了起来。原本遮蔽天空的树林被铲平了一角,露出满天繁星。林致远所在的位置距离兰若观大约只有十五分钟路程,前方的树林座落着一栋建筑物,一间废弃的小屋。1t;gt;
附近的山区属于兰若观的土地,这一带的山坡地从未整理过,林貌跟其他地方的树林大相径庭。林致远脚下的小路直通西山的林道,不过现在会利用这条小路的人,大概也只有林致远一个而已。对于村民来说,兰若观的土地就是禁区,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入的。以前的老村长家的人就是看上这里隐蔽性,因此特意跟兰若观承租这块土地,还在这里盖了一栋小房子。如今村长家早已搬离了村子,无人的建筑就这样留了下来。1t;gt;
拨开沾满露水的杂草,林致远朝着别墅前的门廊走去。脚下的水泥地早已龟裂,绿色的杂草从缝隙当中钻了出来。门廊上方有个门檐,支撑着门檐的其中一根柱子已经倾斜,使得原本应该维持水平的门檐在空中高出一道圆弧,斜斜的倒向一边。1t;gt;
接近门廊的林致远在手电筒的亮光照射下,看到前方浮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1t;gt;
“谁在那里?”1t;gt;
手电筒照向前方的人影,刺眼的亮光让转过身的孩子不由得以单手遮住眼睛。1t;gt;
“林道长?”1t;gt;
“小倩”二字差点脱口而出,林致远却硬生生的吞进肚里。他不知道“小倩”之后应该接什么称谓。1t;gt;
“晚安。”孩子露出微笑。“林道长也出来散步啊?”1t;gt;
“呃……嗯。你……”1t;gt;
小倩抬头望着眼前的建筑物,似乎没注意到林致远脸上为难的表情。1t;gt;
“这间屋子已经荒废啦?我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来了?”1t;gt;
林致远往孩子的方向踏出一步。1t;gt;
“这里是兰若观的土地。”1t;gt;
“咦?这么说,我不该闯进来?”1t;gt;
“不,没那回事。”林致远说完之后,下意识的瞧了左手腕上的手表。造型普通的米老鸭手表表面正散出冷冽的荧光。“这么晚了还到山里散步?”1t;gt;
“嗯。对了,这栋奇怪的建筑物是什么啊?”小倩手指着眼前那扇半开半掩、早已破损不堪的大门。“看起来好像是教堂。”1t;gt;
林致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1t;gt;
“你的手电筒呢?你看得见路吗?”1t;gt;
“放在家里。我没想到乡村的夜晚居然这么黑。”1t;gt;
“你让开。”林致远催促着站在门廊的孩子进入屋内。“我还有另一只备用的,这只就借你吧。”1t;gt;
这时站在入口向内张望的孩子出一声惊呼。1t;gt;
“难道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那我还是别打扰了。”1t;gt;
“不是。”林致远的回答十分简短。他将放置在入口附近的备用手电筒拿了起来,打开开关之后,将手电筒交给小倩。“拿去吧。”1t;gt;
“谢谢。”1t;gt;
小倩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接过手电筒环顾四周之后,小倩现屋内有好几张布满灰尘、摆得整整齐齐的长椅,左右两面墙壁各设置了几扇细长型的窗户,正前方的高台看起来就像祭坛一样。1t;gt;
“这是什么地方?”1t;gt;
“算是私人教堂吧。”1t;gt;
林致远挑了张长椅坐了下来。废弃多时的长椅还依稀可见木头的纹路,这都要归功于林致远时常到这里清理灰尘的功劳。正前方的屋顶一角已经崩塌,祭坛的右上方可以看见繁星点点的夜空。地面上长满了茵茵绿草,偶尔还会看到成堆的瓦砾,整个建筑物的内部全都被露水和虫鸣覆盖。1t;gt;
“这里真的是教堂吗?我不太相信。”1t;gt;
小倩拿着手电筒四处打量,最后坐在林致远的身旁。1t;gt;
“又脏又乱的。”1t;gt;
“我不在乎,这里还有彩色玻璃呢。”1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