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秦楼安体迅飞凫,飘忽若神,轻而易举便潜入京机厂中。
京机厂的设置乃专门调查京畿密案,历任厂主皆由皇帝亲自提拔任命,直接听命于皇帝,若尉迟宏一案当真与冷剑鸣有关,想来冷剑鸣必是对父皇生了二心,冷剑鸣身后之人又会是谁?
秦楼安心里思索,脚下生风速度未缓,未几便摸进京机厂停尸处,冷剑鸣和司马赋及二人皆说尉迟宏死于内伤,五脏六腑爆裂而亡。
想自己至今还未曾见得尸体,念及各家武功都有自家路数,查看下尸体,或许能寻得些蛛丝马迹。
秦楼安来至停尸处,空气中弥散着阵阵腐肉之息。此处不曾点得灯烛,昏暗暝暝中依稀可辨认眼前大致数十具尸体,若是寻常女子,见此状必定惊恐过度昏厥过去,可秦楼安岂是没见过世面的,当即从衣袖中摸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数十具尸体里寻找尉迟宏。
停尸处内十分闭塞,秦楼安抬头张望,只见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夜明珠虽亮却难以将此处全貌照得清楚,房梁之上是何状况也未可知。
如此不知底细的处境最是凶险,但此刻秦楼安顾不得这许多,且适才自己也仔细分辨了,这里除了自己,没有活人的气息。
此处的尸体大多都已开始腐烂,秦楼安尽量屏了呼吸,掀开遮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一寻找。
正当秦楼安探手想要掀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时,却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声音虽微不足闻,但秦楼安耳力过人,加上此处死寂无声,便是绣花针落地的声音也甚是明显。
一时秦楼安不敢轻举妄动,探出的手亦僵在原处,仔细回忆着适才的呼吸声,心中辨认声音来源的位置,最终秦楼安笃定,房梁有人!
自己初入此处时明明确认过没有人,不过须臾功夫,此人是从何处来的?若是有人进入,自己万不会丝毫不察,或是说此人在她来之前便已潜藏在此?
不管这人是何时来的,如今自己在明他在暗,且又不知是敌是友,当下秦楼安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决定看那人下一步动作。
正当秦楼安思索之际,却听四周传来“嗖嗖”声,秦楼安当即一个腾空翻转,十几枚暗箭齐齐钉在地砖之上。
还不等秦楼安辨认出箭弩机关在何处,紧接又是一阵箭雨朝她射来,秦楼安手无寸铁无物什儿抵挡,只得不停变换躲闪。
奈何箭雨过于稠密,又加此处一片漆黑,突觉右腿腿腹处猛然一痛,定眼一看,一枚暗箭已钉在了自己腿上。
箭雨未有停歇之意,四下不少尸体已被钉成刺猬,秦楼安赤手左右抵挡背身退后,却觉后背处一片冰凉之感,原是贴了墙壁莫得退路了。
秦楼安眸子里闪现一抹杀意,退无可退便进而攻之,休管他是什么机关,总之是些死物,毁坏了便是。一步迈出却突然不知踩到什么,一脚踏空,身子直直陷落下去。
秦楼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下面还不知有什么,若是木桩剑阵,自己如此掉下去必是做了人肉筛子。
身体下坠的秦楼安突然觉被什么拖住,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个人。可惜下坠力道太大,自己拖了那人一同掉了下去。
这掉下去的地方远非自己所想模样,与其说是掉下去,不如说是滑下去。秦楼安后背紧贴了那人前胸,将那人当了人肉垫子。
须臾,秦楼安只觉身体止住,睁开眼打量了下四周,倒像是处暗室。
腿上的箭钉在滑下来时又往自己肉里扎了几分,疼痛感这会也上来了,秦楼安暗咬银牙看了眼与自己一同滑下之人。
只见那人已起身站立,同是一身黑衣,身形瘦削相貌普通,丢在人群里绝对认不出,只是那一双眼格外清澈透亮。
那人见她尚坐在地,走过来蹲下查看了下她的伤口。
“箭钉无毒,却生有铁锈,清理不及恐染破风之症。”
毛糙糙的声音甚是难听,不等秦楼安反应过来,那人简短说了一句“且稍忍耐”,便一下子拔掉了她腿上箭钉,痛的秦楼安闷哼一声,头上亦是渗出一层薄汗。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瓶,打开瓶塞便闻淡淡药草之香,那人取了些药水于她伤口处,又猝不及防扯了她面巾给她包扎伤口。
秦楼安觉自己面巾扯落,忙别头向别处。自己不识眼前男子,想来适才在停尸处房梁之上的人便是他。
秦楼安心中惊奇,此人是谁,来京机厂作甚,自己与他素未谋面,他又为何冒险相救?
自己此次出来前并未料到会发生如此变故,现在自己的脸裸露在他面前,也不知他识不识得她身份。
“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来日也好报恩。”
秦楼安见那人给自己包扎好后便在这暗室里四处走动,许是在寻脱身之法。
闻言那人盯着一面墙道:“我观此墙密不透风,你我能否脱身都是未定之数,报恩一说便太虚无缥缈了。”
秦楼安只觉此人药水当真神效,适才还疼痛钻心,这下便觉轻缓了许多。
听他所言,秦楼安也起身围着墙仔细查看,此处四周墙壁当真是毫无缝隙,宛如浑然天成这么一个密室。
再看身边这人,不知姓名不知来历,是敌是友亦不能断定。他未曾过问自己的身份,也不知是心知肚明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原本她想问他为何深夜现身京机厂,可转念一想,她可以问他为何在此,若他反过来问她为何亦在此,自己又该如何应答?
“可否原路返回?”
既然现在大家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一起想法子先行出去,如今困在此处,无水无粮,最多不过七天两人便是两具尸体,就算知晓对方底细也是毫无意义。
听她此言,那人走至她身前说到:“既从上方将你我困于此,便也绝了此路。适才滑下之时我便查看了,此通道光滑如镜,无有半寸借力之处,欲从原路脱身绝无可能。且那上面怕已封死,就算以游龙之功攀上去,亦是打不开出口。”
毛糙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一双澈目望着她,看着这双眼睛,秦楼安一时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可自己记忆之中,确实不曾有这号人。
未几,秦楼安便也不再死硬回忆,半开玩笑道:“那我们只能等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