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讨厌你。张纪蒹在心里回答。对殷菱臻,更多的是惧怕吧?她大概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殷菱臻、她这突如其来的媳妇罢了。张纪蒹笑笑:“殿下这是哪里话!说来惭愧,微臣因了自幼有疾,从不曾经历这等累人的事情。一时间,没办法控制自己。”
“坐。”伸手不打笑脸人——憋了很久,殷菱臻才开口。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眼前这个人比自己想象得更难相处。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现在也不是相熟之人,自己大可不必蹬鼻子上脸给自己找不快乐。
张纪蒹依言坐下,端端正正,就好像聆听老师的训诫一般——这样的姿势一来疏离,二来也显出了对方对自己的防备。
“纪蒹哥哥不必如此紧张。”殷菱臻说道,“其实予还要为这次擅自做主向你道歉呢。”
“公主何出此言。”张纪蒹自认和殷菱臻没什么交情,对她的客套话回答得也客客气气。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张纪蒹觉得心累,但她好歹没被心里那几欲脱缰的野马踏破理智。
“纪蒹哥哥若要这样与我说话,那便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呢。”殷菱臻轻叹,露出为难又惋惜的表情,“怎么办好呢?”
殷菱臻的眼帘微合,盖住了小半的瞳仁。她的双手相交,端端放在腿上。她不曾看张纪蒹一眼,小脚却在床边的踏脚上一点、一点,发出“嗒、嗒”的声音。
她难道是在等自己主动问她?张纪蒹觉得自己似乎轻松地看穿了公主殿下的小伎俩。对方对自己来说明明该是避之如蛇蝎的存在,可是……唉,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其实予是有件事情要求纪蒹哥哥帮助的。”殷菱臻没有达到目的也不气馁。子虽不来,吾亦可往之。她没有那么多矜持。幼年的经历让她深知如何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殷菱臻有事求自己?这下张纪蒹完全不明白了,如今的自己身上哪里有什么值得大周公主相求的?
见张纪蒹终于把那些散漫的目光都集中投入到自己身上,殷菱臻露出满意之色:“予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不小心、被父亲知道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平翎公主的确是一副“无伤大雅”的不在意模样。如果她不说接下来的事情,或许张纪蒹也会这么相信下去,并觉得皇帝陛下小题大做。张纪蒹看着那不断开合向自己解释事情始末的红唇,脑子里像是进了只蜜蜂一般“嗡嗡”直响。
因为,殷菱臻说:“那日予与侍女嬉闹时忘记锁门,待到后来才知道父亲中途来过。再然后,父亲便问我想要找怎样的驸马了。”殷菱臻这样说着的时候,完全没有被父亲发现自己秘密的担忧。她嘟嘟嘴:“十五宴会那日,予见只有纪蒹哥哥对予没什么兴趣,便觉得你不是那等庸俗之人。后来再试探着处了几天也觉得很好,便以为,纪蒹哥哥应该不会介意与予结下秦晋之好呢!”
张纪蒹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殷菱臻和侍女嬉戏被皇帝发现,不过就是有些掉份儿,并不至于勒令她选驸马。除非……这个嬉戏还存着别种意义?张纪蒹及时勒住自己险些脱缰的思绪。她紧紧抿着唇,好半天才沉声说道:“殿下也太自以为是了。”
殷菱臻一怔——她还以为张纪蒹会继续与她“客套”下去呢!轻轻摇晃着脑袋,平翎公主的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予为帝女,虽得帝宠,也不过是多了个能选个自己看得顺眼的驸马的权利罢了。”
“微臣没看出殿下的不由自主。”张纪蒹回答的有些生硬。此时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脑子也空落落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自己希望怎样。
殷菱臻嗤笑出声:“不由自主?予现在之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将来的自主。”
太……自私了。
张纪蒹低头,口中发出近乎呜咽的低沉笑声:“将来的自主?公主打得一手好算盘,但张某与殿下无冤无仇,何故要陷张某于不义?”
“纪蒹哥哥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殷菱臻露出吃惊的表情,“你若气我擅自做主,这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但要说不义、就算纪蒹哥哥心里有万分不愿,但这件事对你和张家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百利而无一害?”张纪蒹冷笑,“公主明知鹿兄对你的感情,却做出这样的事来,还不算陷我于不义么?”
“我从未许诺他当驸马,也未对他表达过倾心之意。若他不是与我一处读有些交情又是鹿家子弟,我又如何会让他近身?”殷菱臻理直气壮道,“再说,喜欢我的人多了去,难道我还都要不辜负么?”
“可就算如此,殿下何必要牵扯上我?”
张纪蒹的样子非常绝望,就仿佛生命垂危又得不到救治的死者那般。当殷菱臻从她的脸上读出这样神情的时候,心里就无法再理所当然。她张了张嘴,伸出手又像触火一般迅速收回——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安慰和道歉。
她的设想有千千万,却独独忽略了张纪蒹也会拒绝自己。
“我一直相信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确的。”殷菱臻眼眶一热,涩然笑道,“可好像,遇上你就对不了了呢。到底该怎么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