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淑芬得很秀气,从个头到五官都小小的,与身旁丰腴的母亲一比,显得十分稚拙,像个还没开的未成年中学生。此刻正不安地用手捻着胸前两根麻花辫的发尾。
母亲暗中推了一下后背,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对上戴誉的视线。
他带着温和笑地眸子睨着,田淑芬不由一阵紧张,目光立刻慌『乱』地飞走了。
她妈这些天回家,总是小戴干事,小戴干事短的,从相夸到气质,从气质夸到工作,快将这位新来的戴干事夸出一朵花了。不过一说名字叫戴誉,她就对上号了,他们两人同校过,那会儿戴誉就是混世魔王,学校里出了名的坏学生。
因着今天是戴誉讲课,她是硬母亲拽过来一起课的,司马昭之心她看个分。
只是今天冷不丁一见,感觉戴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田淑芬垂着头不再看那张英俊的脸,小声地招呼道:“戴老师好!”
戴誉也没去纠正她的称呼,只客气地回道:“你好,田同志!”
继而转向大婶问:“胖婶,这几天的课上得怎么样?跟得上进度吧?”
胖婶问到的时候,刚在闺女后腰上轻拍了一下,气她不会说话。
你又不是小戴干事的学员,叫什么戴老师?叫戴干事也比叫戴老师强啊!
琢磨着得想办法将话题带到女儿身上去,道:“懂,就算不懂也没关系,我闺女在化学试剂厂做检验员,还是高中生,不懂的问题回去问问她也是一样的。”
“要不怎么说闺女是小棉袄呢,不但陪着上课,回家还要您高级参谋!难怪您在食堂收粮票时,从来不出错!”戴誉呵呵笑道。
“啥高级参谋呦,就是一个高中生。小戴干事你也是高中生呢!”胖婶笑着谦虚。
“哈哈,我不跟田同志比,我上高中的那会儿可淘了,上课总是调皮捣蛋,毕业的时候老师校差点放鞭炮欢送我!”
戴誉并没按照胖婶的预设剧本往下走,转而感叹道:“您将女儿培养成高中生可是难得!即是在省城里,舍得让闺女读完高中的家庭也不见。儿子女儿一视同仁,实在是了不起!”
戴誉的话,恰巧『骚』到了胖婶的痒处,她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是两个盲培养出了两个高中生。
胖婶乐呵呵地客气道:“嗐,我家就两个孩子,肯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我说你姐姐也是高中生,还要去小学老师呢,看来你们家也不是那男轻女的家庭。”
戴誉轻哂,您打的还怪详细的……
他摆摆手,闲话家常一般,“在男女平等这方,我们家不跟您比。我大姐比我还大一岁呢,初因为要就近照顾我,愣是家里压着晚上了一年学。我们做了十年的同学呢。”
胖婶心里一咯噔。
这跟她打来的消息对不上啊。
不是说戴家不是男轻女的人家嘛。戴家大儿媳连生了个闺女了,家里都不着急呢。
难道他们家是将传宗接代的希望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了?
胖婶看着前一表人才的戴干事,心里实在是喜欢得紧。
小戴干事不但相英俊会说话,而且自身也很有力。来厂里才几天呀,连牛二彪那个二百五都弄来扫盲班帮他坐镇了。
这是一般人嘛?
不过……
胖婶忧心忡忡地觑一眼自家满脸红霞的闺女。
她生这个闺女的时候没养好胎,闺女天生体弱。实际年龄都二十一了,还是一副豆芽菜模样。
若是进了人家的门,生不出传宗接代的儿子,那她往后在婆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原本还想着戴干事得好又是家干部,两个家庭还都是工人阶级,正好门户对。
未料会有这样一层隐忧。
即如此,胖婶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一边跟着戴誉向室外走,一边试探着问:“那戴干事你在家里还挺受宠的哈?”
“那啦,就因为我得好看,家里上到我『奶』『奶』下至我妹妹,都宝贝着我呐!”戴誉一直观察着胖婶的神『色』,笑道,“也许等到我侄子或者儿子出生了,才取代我的家庭地位了。哈哈!”
胖婶拉着闺女的手,勉强笑了笑。
人来到厂区大院,胖大婶感觉今天出师不利,她还没跟小戴干事提相看的事呢,这话就憋在肚子里说不出去了。
想留点空间闺女与戴干事深入交流一下,可是看她这样害羞,又怕戴干事觉得她扭扭捏捏地上不得台。
正犹豫着接下来怎么办,见戴干事向着厂大门那边挥了挥手。
见到戴誉的示,一个黑壮的年轻小伙呼哧呼哧地跑过来。
戴誉回头解释道:“这是我朋友顾江海,是刚进厂的配送员,最近正跟着师傅刻苦学习开大车呢。”
余光瞥见田同志盯着跑向这边的顾江海瞧,戴誉心里一动,低头在胖婶耳边小声道:“这是我们吴科的外甥!平时可低调了,人家有关系都不用,凭本事考上的配送员!”
顾江海跑过来,看到戴誉身边还有女同志,有些不好思地嘿嘿笑着道:“戴哥,你找我啥事?我正要出去溜车呢。”
“没事,今天下课有点晚了,反正你也要溜车,正好替我送送胖婶和她闺女田淑芬同志。”戴誉玩笑道,“你好好表现表现,回头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让胖婶帮你盛两块肉。”
“嗐,那有啥,就是不知道两位同志敢不敢坐我的车,我还没出师呢,只在厂附近这一片溜溜车。”顾江海一口应承下来。
田淑芬对顾江海时,没有了在戴誉前的紧张,竟主动开口道:“我们家就在啤酒厂后的号院。”
这是同让他开车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