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足以证明,南方那个蠢蠢欲动的所为柴氏后人的身份,是假的。”
一个假的皇族,已经足够打击前殷旧部的势气了。可是卫华皎当众公布此事,可有想过后果!从未有前朝皇族,在今朝还能得到善待的。
殷祁将那绢帛捏在手中——他当然知道这锦帛对于阳京来说有多重要。可是,他虽然不喜老师与姑姑之间的某种关系,却并不等于他愿意看到卫华皎“晚节不保”。身份暴露之后,卫华皎会面临后人怎样的口诛笔伐、甚至会因此丧命,她可知晓?
“无需此帕,朕亦能解决叛党。”殷祁瞪着眼睛,说。
然面对殷祁的怒目,卫华皎表现的足够淡然。她又举起入殿时便拖着的那卷明黄色的卷轴,说:“臣这儿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物品,希望陛下在适当时刻公布与诸位大臣。”
卫华皎挺直脊背,将手中的卷轴交予黄璞。
明黄代表了皇家、代表皇帝本人。黄璞朝那卷轴作揖后才捧着回到殷祁身边,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摊开卷轴。殷祁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将卷轴握在了自己手中。
只不过扫过几眼,殷祁便清了清嗓子,颤声说道:“此乃先皇遗诏!”
一时间大殿里跪作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那“万岁”的声浪中,卫华皎跪下的动作稍显迟缓。她早知晓那“遗诏”中的内容,这几十年里却从未摊开看过。她陪了殷昭许多年,知道那人纵使再狠辣,也不会舍得欺骗自己。
她的陛下本就是最美好的女子,她对自己所做最残忍的事便是早早抛下了自己。若不是她为自己留下了这份诏的希冀,卫华皎怕熬不过这二十五年的寂寞。
然二十五年、已经够久了。
殷昭用她人生最后的笔迹夸赞了这位与她相处几十载春秋的宰相,并将两人的相遇形容为“此生幸事”。至于诏的最后,是一道给予新帝的圣旨——华皎百年后,当归于朕旁。
直到亲耳听完了诏的全部内容,卫华皎才连连叩首,道了几声“万万岁”。
殷祁叹了口气,绕过龙案,蹲下身来将诏塞回卫华皎手中。他叹了口气:“老师,您这是何苦?”
自尽者,不可安葬,更别说入帝陵。身为柴氏最末后裔的卫华皎将自己赤-裸裸暴露在大周君臣面前,能为何事?
情之一字两人知,直教生死相许。
他身为学生,如何能忍心违背老师的心愿?可他若遂了卫华皎的心意,又该如何面对待自己如亲子的皇姑姑?
殷祁看着卫华皎、他的老师,轻叹了一口气:“老师为大周社稷所做一切昭昭在目、不可磨灭。姑姑从未说过老师一句不好,可见老师是诸位臣子中最得姑姑心意的。”
“臣、惶恐。”
“姑姑不会希望老师如此。所以,朕、不能做那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若老师觉得寂寞,大可进宫来住些时日。朕的那些孩儿都可以陪着您。”殷祁说,“但今日这种心思,不可再有。至于先帝御诏,自当在老师百年后施行。老师大可安心。”
“陛下忠孝,臣深感欣慰。”卫华皎叹气,自嘲笑了,“可陛下不知,离了恭帝陛下,才是最寂寞。与其在这皇宫里守着早没了人的空房间,还不如在陵园里呢。”
“我也很想她。”殷祁说,“可姑姑常说,人之一生都是如此,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卫华皎点点头,眉眼里化不开的惆怅:“我只怕去晚了,她又不等我。”
殷祁抿着嘴,一时搭不上话来。
“可她便是不等我,我也怨不得她。”卫华皎叹了口气,很快转移了话题,“陛下,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湖州的问题,必须打压叛军的势气。他们打着柴家的旗号,可柴家本身就非正统。”
“老师这样做,不会为难么?”殷祁问道。问完就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得体,他皱了皱眉,说:“我、学生是想表达字面意思。”
卫华皎微微一笑:“我姓卫,是大周的臣子,有何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