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太太脸上笑意不改,只对青妍、嫣然招手道,“来,过来。”她把青妍、嫣然叫到近旁,又拉着嫣然手仔细打量一番,对周遭太太们笑道,“都说小家只是碧玉、大家才是闺秀,可我看着大家也未必有这样的人品呢。”又唤下边一位身着粉色罗裙、帮忙招待客人的姑娘道,“阿狸,上来。”
那个唤“阿狸”的姑娘脆生生的应了声“是”,就走近前来。她不过十四五岁,梳着双环髻,眼珠子乌黑溜圆,为而显得格外明媚。她见蔡太太与青妍、二人亲近,边伪作生气,嘟着嘴笑道,“太太见了这般漂亮的姐姐,就舍不得放手了不是?好歹也给我们留点体面呀!”
“哈哈,好你个小泼猴,就你知道的多。”蔡太太素日里最爱这个伶俐的长孙女,便对青妍二人道,“这是我们家的阿狸,虽是淘气的可也最会玩,一会儿就让她带着你们。别客气,就当自己家里一样玩。”
“两位姐姐,一会儿且让我带你们去看那株紫芍药。昨夜才开,今日正艳呢!”阿狸一把拉过青妍衣袖亲热道。
蔡太太又对着余下堂前诸位姑娘笑道,“原是来邀你们玩的,却拘着你们陪了我们这些老婆子半日,都去外面玩吧。”说着回头对在座的太太们笑道,“我们年纪大了,就躲个懒,在这喝茶、说话,且让她们小姐妹自己乐去吧。”
曾夫人见蔡太太这番做派,面上不禁有点讪讪。只是信阳候不得圣意这么多年,她这候夫人在场面上吃不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此次来蔡府,也是隐隐听说蔡家的千里驹有意娶亲,为而舍下脸面,转着弯要来请柬,带着嫡女来此也是一搏的意思。
要论尊贵,自然是侯府。但是要论实权,信阳候这种赶着每月大朝,才能夹在数百官员中见面圣一次,哪里能跟蒸蒸日上的蔡府相比?再论实惠,侯府那破船也就剩下三斤钉了,那就更没法跟蔡府比了。
蔡令轩前程如花似锦,风姿如玉,她不聋不哑,要是能把嫡女嫁入侯府,那才是大大的体面。为而虽然被蔡太太折了面子,也只装作不明白,接着蔡太太话头道,“贵府的紫芍药那可是出了名的!我家阿元素来最爱个花花草草,快去看看吧。”
蔡府孙小姐阿狸带着一众衣香鬓影的贵女,很是兜了一圈蔡家的花园子。青妍、嫣然二人也随着大流,见识了一把传说中难得可见的紫芍药。
户部当权侍郎家的花园,自然是拿的出手的,姹紫嫣红,各种知名不知名的花儿争奇斗艳。阿狸不愧出身大家,显然是家里精心教养出来的。一路上既花语解人,让做客的姑娘们不至于无趣;又照顾周全,带着丫头们把一众姐姐妹妹照顾的体体贴贴。
当下已是暑热天气,说是赏花,其实也不过小转一圈。姑娘们都是身娇体嫩的,又兼抹着胭脂粉妆,若是日头晒多了,既容易伤了皮肉,又容易花了妆容。为而略略走过,满足了赏花会的名头,阿狸便带着一众姑娘们在一旁树荫、花藤间坐下。
姑娘们依着各自熟识的圈子,三五一群各自散开。蔡府大奶奶陪着婆婆在那头招呼夫人、太太们,二奶奶王氏则带着一众仆妇丫头,将蜜水、点心流水似的往那边送,让姑娘们自己取用。
李家的两位姑娘都是第一次出席此等聚会。青妍往日里虽也曾随母亲走动,但除了亲戚家,就是其他皇商家,圈子全然不同。嫣然更不用提,这还是她来京后首次出门。为而两人都是谁也不认识。
幸得阿狸热心。她喜笑盈盈地将二人领到工部侍郎家长孙女阿丽、礼部郎中家幼女阿莲等几个往日玩的要好的姑娘那,很是给青妍她们介绍一番。
阿狸她既敢领过来,自然是熟悉性情的——这几家姑娘很是随和好说话。青妍、嫣然与她们在凑一块儿,倒也是亲切。
世间之事,大略都是如此。若是只差个一星半点,难免较劲儿,但若相差太远,反而会熄了攀比之心。青妍容色之盛令其她人都遥不可及,众女相形见绌太多,于是也没了对她品头论足的挑剔。待见她为人既端庄素雅,又谦和有礼,明知她不过是六品主事家带来的侄女,却也不敢轻视、鄙薄。
青妍听得多,说得少,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饮着丫头们新端来的百合莲子玫瑰水,觉着这般消遣半天也是不错。她历经上辈子折磨,再参加这样的聚会,听着小姑娘们莺歌燕语地聊着衣服首饰,不禁在感慨世事沧桑之余,也多了不少新鲜趣味。
嫣然这头却更家热闹些。吴氏心知女儿若论皮相,是休想赶得上青妍半点的,为而很是把女儿直往俏丽里打扮。葱绿色光缎缂丝纹褙子配上嫩黄色绫罗撒花裙,比春日里繁盛的迎春花还要鲜靓。头上累丝缠枝花金簪上的蝴蝶颤颤巍巍,行动间仿佛是在发间翩飞一般。
但凡姑娘家,就没有不喜欢衣服首饰的。众女见嫣然衣裳别致清丽,更兼簪子新奇有意思,便你一句我一句的与嫣然攀谈起来。
嫣然心里原是惴惴。第一次出门最怕无人搭理,见众女对自己着装打扮感兴趣,也就恢复了几分在嘉兴时的自在,殷殷切切的给众女介绍起衣服款式,簪子工艺来。
要知道京城虽然王侯高官云集,但所谓“苏湖熟,天下熟”,江南的繁华富丽也是人所共知的。举凡服饰穿着、器物使用、饮食起居,乃至于画赏析、歌舞戏曲,“苏样”的名头都是意蕴、风雅和流行的指向标。这样的风头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哪怕是京城的风尚也要大受其影响。
“这个是经彩纬显现花纹,跟常用的通经通纬不一样,做出来的丝织品有雕琢缕刻的效果,最是好看。平常一小幅要经16道工序,光我衣服上这一小幅边纹就花了绣娘个月功夫……”
“哼,商户人家的可不就精到这些个事吗?”嫣然正给众女细声细气地说着缂丝独有的“通经断纬“,一旁突然窜出来个不客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