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妍巴不得如此,她的心思实不在此。见众人都散了,也无心回应母亲示意她留下的眼神,对她的欲言又止假作未见,只趁母亲张罗其他事,便随大流退下,直往自己翠云居而去。
一路穿过连廊、楼阁、花园,眼见秋风卷起落叶,尽是一派萧索景致。
阿梅被青妍留在院里守着门,所以今日跟在青妍身后的是阿红。她原就不比阿梅稳重,又因年纪小些,时而还要犯些小孩子心性。眼见一片片巴掌似的枯黄梧桐树叶打着卷儿从枝头飘落,忍不小跑几步,捡起一二把玩一番。
青妍对赵王之事苦思数日也不得解,见阿红如此天真烂漫,不由得心生羡慕,叹声道,“秋风扫落叶,最是无情,这般景致也就是你才开心的起来。”
阿红这一年来被青妍惯得很是胆大,笑着驳道,“姑娘,秋天到了,叶子本就黄了,随风而落再是正常不过,干有情、无情什么事?难不成让它死撑在枝头才叫有情?让它撑也撑不住啊!”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掩嘴笑起来。
青妍被这丫头说的一愣,刚要解释自己说的“无情”不是指落叶,可再一想,阿红说的又何尝不是道理?形也,势也,区区人力岂能违抗?
青妍拍了拍阿红梳着双环髻小脑袋,“你说的最是道理。顺天应命才是正理,多思多劳也是无益,也罢,大不了随风而去。”多了这份豁达,萦绕心头数日不去的烦闷似乎也有了出处,
阿红大略跟着阿梅也认得几个字,但却是没认真读过的。青妍讲的话她半懂不懂,只知道姑娘近日满面的愁绪似乎散开了些,故而仰着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满目欢喜地恭维道,“嗯嗯,姑娘最是有学问!”
一路逶迤回到翠云居,看门的婆子赶忙上来禀报道,“姑娘,曹师傅来了。”
青妍一愣。
往日里若是家中无事,她与曹师傅待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但都是自己前往曹师傅处。李府虽大,曹师傅等闲却是不离开自己那处小院落的。
她加快几步走到东厢阁那边,只见一身着白底素兰苎纱长裙的女子正背对着大门,端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阿梅端着茶盏,在一旁恭敬侍立着。
“曹师傅,您怎么来了?”青妍一边走着,一边已将笑意装点上脸颊。
“怎么,我还看不得我的徒弟了?”曹师傅转身,接过青梅手中的茶盏,挥手让她下去。
阿梅见姑娘已经回来,躬身退出。
“你这个丫头倒是忠心得很,我说自己在这等你,她非要陪着,这是不放心我吗?”也不待青妍回话辩解,曹师傅轻轻掀起茶盖,饮了一口清茶后又紧接着道,“还算你孝顺,你这屋里的茶倒是不如送我那的。”
青妍讪讪地笑道,“最好的自然要奉给师傅。”
曹师傅瞥了她一眼,见她避重就轻也不忙追问,“过来坐下,把手伸出来。”
青妍只得垂首听令过去。
曹师傅轻轻一搭,闭目了小半株香功夫,又睁开狭长的凤目,看了眼青妍脸色,沉声问道,“这两日你来我那请安时我就觉的不太对,还以为你是不是内功练岔了,所以今天特过来看看。”
“丹田稳固,却脉象短促、气血双虚,一派心浮气躁。内功当下无碍,但若不尽快纠正,早晚要出大事,最近有什么事让你心头不宁?”
听着曹师傅满是关切的责备,青妍恨不能将赵王之事全盘托出,但又知道这么做除了于事无补,不过是白白牵累上曹师傅罢了。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故作镇定地托词道,“还不是家里生意上的事?前两天听三哥说起,现下内务府那边很是艰难,连上一批供货的银两都没拿到。眼见父亲、叔父多方奔走,所以我也跟着心里急了些。”
“哦,是这样吗?”曹师傅目光如炬。
青妍除了重生一事无法跟任何人提及外,在曹师傅面前素来是不说假话的,所以在她威压的凝视下,很是有点不自在,却又只能硬撑着不松口。
“嗯,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一息犹豫之后,青妍便心中重又坚定起来,她抬起头,盯着曹锦依的双眸认真回道,“师傅待我有授艺之恩,有舔犊之情,我只盼着家里一切顺遂,自己平安康泰,以后长长久久的奉养师傅。”
青妍微小的动作变化都没有逃过曹锦依的眼睛,但小徒弟对她的孺慕和真诚她也都看在眼里,曹锦依收回探视的视线,眼神从犀利尖锐又回复清丽明亮,徒弟虽然没说实话,但孝顺的心意是真切的。
且看这翠云居堂前挂着的,正是当初那幅自己被她涂抹坏了的画作——这孩子还真找人裱起来了,珍而重之的挂在房内。
也罢,孩子大了,总有心事,只要自己看着她,别出大的岔子,也就由她去吧。
“家里的事自有你家长辈操心,师傅也不缺你家那几两银子。”又转过头道,“只担心你以后出了阁,不带着我去享福。”
“师傅!”青妍被曹锦依说的羞红了脸。
于是屋里冰冷的空气重又流淌起来,师徒二人互相配合着,又说笑了一回。青妍还缠着曹锦依给上次的那幅画配上了大字,并把阿梅叫进来,让她拿去早日去裱了,以后一起挂在墙上。
也只有等把曹师傅送走,青妍的笑意才从脸上渐渐隐去,淡淡地交待阿梅不要打扰,便回自己屋里歇下。
和衣卧在自己的床榻上,青妍朦朦胧胧间又回到了妙峰山脚下的那小院中。
只见赵王那张冷峻肃然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出一种异样的苍白冰冷,但又因双眸紧闭,往日凌人的气势去了一大半,所以青妍才敢大着胆子端详起他的脸来。只是看着看着,竟又看出几分俊美无稠……
皇室进的都是美人,几代下来,王孙公主们已经罕有面目粗陋的,据说先帝年轻时也是丰神俊朗。至于赵王的母妃,虽然当初身份不过是个宫女,但能让年近半百且久不亲近后宫的先帝忍不住来个春风一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是寻常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