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那日,正是个好天气。风暖日和,已有了初夏的景象。青妍、嫣然二人一大早就被各自丫鬟服侍着起来,仔细妆扮起来。
青妍前一日晚间禀明曹锦依,告假一天,曹锦依笑道,“姑娘家大了,是得出去走动走动。”顿了顿又道,“上次赵王之事后,近些时日都无动静,这实在是件好事。只是储位难定,京城里无风也是要起三尺浪来。蔡嘉义此人颇具才干,眼下来看一心只奔计相位置而去,并无投靠哪方明显迹象。但所谓赏花会从来都是京城各家相互勾连、结交的所在。蔡嘉义品级虽低,位置却重。若按门第,照理他家的赏花宴且轮不到你去。蔡太太热心相邀,实不见得仅是为了提携门下子弟。”
说着看了眼小徒弟无双的眉眼,“艳色重天下,西施宁久微。我徒弟的光华岂是掩盖的住的?这次受邀难保不是蔡小公子推波助澜呀。”
“师傅,瞧你说的!”青妍正端正聆听曹锦依教导,前半段肃容谨记,后半段却有红霞忍不住飞上双颊。
“师傅认真给你解析,不好好听着、记着,瞎打断什么?讨打。”曹锦依大袖一挥,一阵劲风直扑青妍。自上次妙峰山之事后,曹锦依这段日子有意练她应变,经常毫无征兆突然动手。
青妍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举止失措,到现在的反应机敏、灵动自然。眼见劲风袭来,青妍侧身闪过,那大袖却不依不饶,如影随形,继续扑来。青妍心知躲不过,抬腿直攻曹锦依咽喉,逼她回招自救,同时自知不敌,借曹锦依回手之际,反身退开。
“师傅大人大量,徒儿我洗耳恭听就是。”青妍嬉笑道。
“总之,好好去赏花,凡事要小心。休要再聒噪我,去吧。”
当日一大早,吴氏早早备好车马,带了妆扮停妥的青妍、嫣然姐妹二人往蔡府而去。一路之上,吴氏反复交待姐妹二人,到了花会,必得相互照应。京城侯府高门林立,这次花会也是各路贵人云集,凡事切勿与人争执,免得冲撞了不好得罪的。
青妍听了倒还好,嫣然大概是近几日被叮嘱了太多遍,更兼是来京后第一次出门,反而心中畏缩,怯怯起来。要知道在嘉兴时候,她也是众星捧月的姑娘,但凡花会之类女孩子场面,从来只有被奉承的份儿。哪知到了京城,初遇蔡府这等盛会,有幸参与已是侥幸,去了那更得低头看人眼色。
吴氏坐在马车里,看着并排坐一起的自家姑娘和青妍,心内不禁闪过一丝埋怨念头:这蔡府虽看重自家二老爷,也太过客气,邀上自家姑娘也就罢了了,何必还非拉上青妍——两位姑娘一样的朱颜华服,只是随便往那一站,在青妍熠熠生辉的衬托下,自家品貌原本也算拿得出手的嫣然,不过就是个打扮略好的丫头。
大房那姑娘,眉眼俊美无双也就罢了,不知是因为练武还是什么旁的缘故,气韵蔚然如朝霞,身姿凛然如松柏,更有一段女儿家特有的风韵。微一螓首,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再一微扬,俏丽的双眸容光慑人——可娇、可媚、可恭、可敬。再对比下自家姑娘,吴氏哪怕再是私心偏爱,也只能勉强往可亲、可爱上凑了……
只是再多一想,吴氏也不禁唾笑自己心窄了些——蔡府虽还说不上京城一流人家,但眼下实权在握,这次去也不过是见见世面,难不成自家这样的门第还能高攀上哪家贵人不成?陪衬不陪衬,也不过自己瞎嘀咕。倒是青妍冷静自持,拿得住,去了花会嫣然也好多个帮衬,免得到时候怯场,影响了脸面和以后交际。
且不提吴氏一路的小心思,马车“得、得、得”往前,摇晃了小个把时辰才来到蔡府所在的十梓街。
照着旧年规制,京城虽是市坊云集,却也自成规矩。虽无明规定,达官贵人、富商小吏、平民百姓,甚或下九流的手艺人都是聚群而居,鲜少有错的。
蔡府所在的十梓街正是有一定品级的清贵大人们所在,离李家所在的商户富人聚居的崇街相距颇有一段路程。李家马车一入十梓街这块儿,青妍她们就感觉气象顿时不同。青石街面宽敞齐整,全无闲杂人等,足能并排走四辆马车。但饶是这样,离蔡府尚有好几十丈远就车轿云集,行进不得。
李家马车足足花了两盏茶功夫,才慢慢挪进了蔡府。
客人虽多,蔡府门口迎候的几个仆妇却是有条不紊。在一位三十余岁年轻奶奶的指挥下,既恭敬有礼,又大方得体的把太太小姐们的往花园子里领去。
蔡府门口负责接引的那位奶奶正是蔡嘉义的二儿媳妇,王氏。她见一四十余岁妇人带着两个姑娘进来,其中一人不仅颜色盛艳且端庄自在,全无小家子初上高门的卑怯。这家子虽然脸生,但穿着体面,一位太太带着两位姑娘,想来就是小叔子专门提到的李家。
蔡嘉义有子女数人,已经出阁的女儿和庶出的儿子不算,太太育有长子、次子及蔡令轩这颗晚到的蚌珠儿。一母同胞,年岁又差的远,再兼婆婆溺爱,小叔子本身也得人意,为此王氏与他素来亲厚,既拿他当自家子侄哄着,又托带他在婆婆面前得脸。
小叔子年方十七,业已中举,又长得一派风流倜傥,婆婆爱之如命。所谓花会,不过是借此名头,召集一班年龄相仿姑娘来家里坐坐,也好从中找出适宜的相配。于是大嫂快四十的人,自家儿子都要娶亲了,还出面哄着姑娘们游乐。
明年春闱小叔子必是要下场的。按说以小叔子才学,蟾宫折桂不再话下。届时年轻的进士郎,说不定还是探花郎、状元郎娶亲岂不更加体面?满京城家世好的姑娘到时还不是随便挑?
也不晓得家里太太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就想定下来。那日初一听见太太提议,大嫂也是小心翼翼地委婉建言,是不是等明年再张罗。婆婆笑意不变,却只说是老爷意思,便不再多语。既然一家之主老爷都发了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儿媳妇们操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