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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载酒不知愁(九)

在飘逸却又浓郁的酒香中,这个冬天似乎并不漫长,西洲很快迎来了它的春天。 积雪逐渐消融,在涓涓雪水的滋养下,顶冰花最先绽放。 南风从弥海带来湿气和温暖,顶冰花柔嫩的花茎从冰层探出,施施然地生长着,向上打开雪金色的六瓣小花,一丛丛一簇簇,如同繁星洒开在嫩绿的草原上。 淡淡的阳光洒落在西洲草原的薄雪上,浅草含雪,碧毯无垠,兰昭儿一袭羽纱,款款漫步于原野。 背后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兰昭儿回身看去,只见一骑白马剪影如光影般掠近,银铠蓝袍的青年策马奔驰而来。 疾驰的骏马犹如流星白羽划过草原,倏然打破初春的宁静。马蹄踏过小巧细碎的白花,扬起一地白金色的轻雪,花瓣飘然而落。 及近,青年一勒缰绳,骏马昂头长嘶蹬地。白马上的男子银鞭一扬,柔韧的鞭尾温柔地缠住了少女的皓腕。 贺景恒扬唇一笑:“抓住你了!” 太阳给青年的轮廓边渡上一层耀眼的光辉,微风吹过,几缕青丝飘飞,两人目光坦直相对,兰昭儿的心跳得愈来愈快,以至于听起来咚咚作响。 云雀轻盈地掠过天际,兰昭儿嘴角轻扬,反手抓住长鞭,手上用力一扯。鞭身绷直,贺景恒领会其意,随即翻身下马。 “怎的不等我?”贺景恒单手牵过高大的白马,左手却不甚安分,弓腰折下一朵白花,顺手别在少女乌黑的鬓边。 兰昭儿笑道:“这般美的春光,企能容人打扰?” 贺景恒蓦然转身,睁大眼睛指向自己,震惊道:“我打扰到你了?” 兰昭儿眼尾上挑飞他一眼,傲气道:“当然!” 贺景恒正要闹,却听少女轻声道:“景恒在身边,我的心就全乱了无论有什么样的好风光,都是不能专心去欣赏的啦!” 贺景恒猝不及防地被撩这一下,俊脸有些发红,咳了两声,绞尽脑汁地找话:“阿兰,你冷不冷啊?” 灵气正盛,兰昭儿是不太冷的,可既然贺景恒都这么问了,那么也可以冷,于是道:“有一点。” 贺景恒笑容粲然:“我就知道!”伸手从马背扯下雪白的狐裘,仔仔细细地给她披上。 皮毛通体雪白,蓬松柔软,看起来像松鼠毛绒绒的大尾巴。高耸的领口几乎将头脸埋没,兰昭儿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蛋。 两人并肩而行,小王爷心念一转,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坏主意。 军靴斜勾,兰昭儿被绊得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向前摔去。贺景恒将马绳一扔,侧身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两人摔在柔软的草地上,环抱着打了几个滚儿,头发上都沾裹了细碎的草屑。 贺景恒怕兰昭儿受伤,早早地将手臂垫在了她的脑后。他一手揽住身下纤细柔软的腰肢,坏笑道:“阿兰变成小花猫了。” 兰昭儿微微眯眼。 薄雪未融,她悄悄伸手抓了一小把,逞其不备,猝然塞入贺景恒的立领。 贺景恒似乎没有提防,被冰得一愣。 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睫毛尖尖都挂上了细小的泪珠。一睁眼,却见贺景恒定定地看着自己,眼色难明。 兰昭儿讪讪地收了笑:“我不是故意的。”抬起雪白的衣袖,轻柔地为青年擦拭融化的雪水,还装模作样地给他理了理衣领,看起来好不乖巧。 贺景恒看得可爱,脑子发热,低头在她红润的唇上亲了一口。 细长莹白的脖颈泛起粉色,兰昭儿一点点地将自己缩进白毛蓬松的领口,瓮声瓮气地说:“你轻浮。” 贺景压不住上翘的嘴角,犯浑道:“这就叫轻浮了?你以前还亲过我呢!我们扯平了。”说罢,单手将少女拦腰抱起,跨上马背。 “我二哥呢?”慕子明站在高高的草坡上,双手叉腰,和山顶猴子似的,东张张西望望,颇不安分。 “小王爷去找兰姑娘了。”白衣青年宛如一株挺拔的青松,静静地伫立于春风之中。 “二哥还真是离不开小嫂嫂。”慕子明撑坐下来,一只手捧着脸颊眺望远处,感概道:“感觉二哥不是正在找小嫂嫂,就是在找小嫂嫂的路上。” 白亭失笑道:“这话你可别当着小王爷的面说。” 贺景恒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慕子明这么说,倒像是金勒城寻常的街头巷子里,那些成天看着心仪姑娘傻笑、搜肠讨巧的憨小子。 慕子明疑惑道:“为何?亭哥是觉得,这

会让二哥感到没有面子?” 少年望向远处,良久,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那可不一定追着姑娘跑又如何?我觉得二哥是很心甘情愿的。” 白亭眸光微动,心说:“那的确是死心塌地。” 慕子明拍了拍屁股站起了身,白亭举目望去,只见对面的草坡上,高大的白马载着二人归来。 马蹄渐停,贺景恒跃下马背,小心地将兰昭儿抱了下来,刚一抬眼,便望见一只衣着光鲜的泼猴在山坡上串下跳,他打量几眼,惑道:“慕子明,你又在做甚?” 慕子明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我在招呼你们呀!” 贺景恒倚靠白马抱臂而立,闻言眉峰一动,眼中带上笑意,打趣道:“大可不必,就算不三蹦两跳,你也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 兰昭儿看得咯咯直笑,眉眼弯弯好似月牙,夸赞道:“慕小将军,你真有趣!” 几人在碧绿的草坡上坐下,兰昭儿懒洋洋地躺在贺景恒怀中,手上却不空闲,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青年的黄金镯子。金灿灿的手镯在太阳下闪烁,这才叫少女沾染了几分红尘气息。 “苏曼姐姐呢?怎么不来?” “苏家祭祖,小曼得一同前往,来不了。”白亭答。 兰昭儿点点头,“这样啊。”遂又坐了回去,倚靠着青年,百无聊赖,继续把玩起金镯。 煦暖的阳光投下,照得身上暖融融的。困意涌了上来,兰昭儿意识变得迷迷糊糊。恍惚间,贺景恒俯下身来,高挺的鼻梁碰了碰她的脸颊,柔声道:“睡一会儿。” 再醒来时,慕子明和白亭二人已然不见。 兰昭儿坐直身子,望着嫩绿的草原发了好一会儿呆。她还未完全睡醒,眼眸泛着潋滟的水光,说话也软绵绵,含混不清。 “景恒,慕小将军他们人呢?” 贺景恒从后面温柔地揽住她,见少女水眸微饧,怜爱之意愈盛,几乎要从胸膛溢出。脑子也开始发昏,心不在焉地答道:“他们瞧着天气好,一同骑马去了。” 春风微寒,兰昭儿磨磨蹭蹭地缩进了青年怀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骄矜,慵懒,模样像极了漂亮的波斯猫。 晶莹剔透的顶冰花在风中轻曳,洁白的云朵悠悠飘着,贺景恒仰望蔚蓝色的天空,忽道:“阿兰,我们回南翎城就成亲,好不好?” 兰昭儿一滞,在他怀中仰起脸,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望着贺景恒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似乎什么都无法说出口来。 兰昭儿转过身抱住青年,伏在了他的肩膀上。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听她轻声道:“好。” 贺景恒目光更亮,一颗心轻飘飘的,仿佛被风带到了云巅上。 天地开阔,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心中赧然,低声道:“我我现在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王族子弟,做事情瞻前顾后,处处受人掣肘” “但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落于人后,我不甘心庸庸碌碌!” 贺景恒是不能站在别人的下面的,他不能一辈子只做个被打压的王爷。这个年轻人骨子里流着不安分的血,他有强烈的欲望、克制不住的野心,必须登上最高的巅峰。 贺景恒一手抚上少女的背心,太阳的光映入他的眼中,烧了起来,“我要去争。” “如果我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只要你愿意,我会把五座,不,十座城池送给你!” 兰昭儿全身一颤,心脏深处传来一阵阵的、难以言喻的麻痹感。她用双手攥紧青年的领口,什么都没有说。 风贴着大地流过,碧草轻曳,少女倾下身,将脸埋在贺景恒的胸口,听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声,而后忽地笑了出来。 兰昭儿眸光潋滟,轻喘几下,仰头看着青年的眼睛,用无比骄傲的口吻说:“神明保佑我的雄鹰!” 贺景恒脸有些红,腼腆道:“阿兰,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太阳。” “我想让你永远照耀着我!” 兰昭儿心口一痛,坐直身体,闷声闷气地说:“景恒,再过两月你就及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贺景恒偏过脑袋,疑惑道:“是,怎么了?” 兰昭儿小声道:“我等到你及冠的时候,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贺景恒笑道:“什么事情,怎么神神秘秘的?” 兰昭儿垂下眸子:“是我幼年在家乡的往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

景恒正色道:“可对你一定很重要。”心念一动:“阿兰,与我说说你的故乡吧。” 兰昭儿向东方望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怀念,漾起了贺景恒从未见过的、奇异的光,柔声道:“我的故乡,那是很美很美的!尤其是春秋时节,烟光凝、寒水清,宛若置身于仙洲,真的很美,很美” 兰昭儿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却愈发温柔。 良辰美景在前,贺景恒被迷得神魂颠倒,全然没注意她所看的方向。 须臾回神,他揽过少女的肩头,坚定地说:“我会陪你一同回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兰昭儿的睫毛颤了颤,侧身望向贺景恒,欲言又止。 恰时,慕、白二人带马马匹悠然归来。 白色的战马兜转着来到身边,贺景恒将少女打横抱起,跨上马背。 太阳接近落山,草原变幻成金,马匹在开阔的大地上奔驰。慕子明用力一夹坐骑,黄色的柔宛大马奋起直追,仍跟不上蓝衣青年的速度,少年策鞭大喊道:“二哥,你慢点!等等我呀!” 贺景恒旋即提马回身,笑骂道:“没长进。”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微勒缰绳,将速度放缓许多。 夕阳在山,三骑并立崖边,眺望天空,慕子明心境开朗,遂展开双臂,放声高呼。 白亭转向黄马少年,眉眼含笑,打趣道:“你属猴的吗?” 天边云彩红中泛金,兰昭儿仰望天空,眸子很亮,映着夕阳的光辉,明丽而澄澈。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少女清甜如莺的歌声响起,冉冉溢满天地。飘渺、轻柔,宛如栖息于极西森林中的雪灵雀,在夜空下扬羽而起,向苍穹之上的明月盈盈而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声静气,慕子明如痴如醉,痴愣良久,方用气音说道:“小嫂嫂好像要飞到白云里去啦!” 花潮翻涌,碧波白浪。 贺景恒心头滚烫,双手揽紧怀中人的腰身,低头在她的发顶一吻,眼中浮现眷恋的笑意:“那我就追到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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