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徽瑜看了忆容的神态,猛然回想起上次与甄家联姻,忆容当众顶撞她祖父的场景,心中霎时间明白了过来,她抓着忆容的手,温和的确认道:
“忆容,你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忆容听了羊徽瑜的话后,双手一颤,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向继母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羊徽瑜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忆容也终于大胆的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了继母。
【往事依稀】:
十多年前,先帝曹叡景初三年的元日嘉会上,司马家女眷按例进宫拜见后妃,恰是豆蔻年纪的忆容自然也在其列。
幽蓝的天幕上飘洒着稀稀落落的雪花,皇宫内的富丽堂皇和神虎门外的熙熙攘攘合构成了一张极富年味的画卷。
这眼前的一幕让当年的忆容不由得想起了儿时过年时母亲夏侯徽给自己和几个妹妹唱荆楚歌谣的场景。据说这是舅父夏侯玄儿时游历荆楚之时学的歌谣,母亲觉得好听,于是就学了来。
当时的忆容,都还记得母亲当年所唱的那个神秘而又温柔的歌谣词曲: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当时戍守神虎门的禁军卫队,恰好是她舅父夏侯玄的左羽林营。
忆容进宫门之际,正在心中哼唱着母亲唱过的那首《越人歌》,出神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门口阙楼之上不知哪个宫人不慎坠下的宫灯!
眼看着宫灯烛火即将砸到忆容头上,可忆容却浑然不觉,就在此时,一名持戟的羽林营少年甲士冲到了忆容身畔,眼疾手快的替她将险些燎到头发衣服的宫灯一掌拍了开去。
后知后觉的忆容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她正打算致谢时,抬眼就望到了那个少年甲士英朗脸颊上的灿烂笑意。她再一低头,又发现了那少年被火苗燎红的左手。
忆容颇感抱歉的同时,也瞬间被那个明朗阳光的笑容所感染,连带着她因思念亡母而感到忧郁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忆容很快便跟着姑母等人进了皇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向那少年道一声谢。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尚未开口便这样匆匆而别了。
本来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邂逅,但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忆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硬朗阳光的英武少年,那灿烂的笑容就好像可以融化冰雪的阳光一般,照亮了忆容的心。
再后来,忆容恰巧听坊间之人谈到了‘于和二牵、羽林四杰’这个名号,顿时心生好奇,一番打听之下,这才得知了羽林营的‘四杰’,原来指的正是于桓于山君、和逌,以及牵嘉、牵弘兄弟这四人。
而这‘羽林四杰’,也是舅父夏侯玄麾下左羽林营中最得力的四个股肱副手。
于桓于山君是益寿亭厉侯于禁老将军的孙儿,也是舅父夏侯玄的亲传弟子,忆容当然早就认识;和逌乃是光禄勋和洽和阳士的嫡子,也是自己的姨父,忆容更不陌生;但那牵嘉、牵弘兄弟二人,忆容虽然听父亲和二伯提起过,但她印象不怎么深,更从未见过。
后来她才渐渐知道,那牵嘉、牵弘的父亲,正是本朝四大镇边名将之一,与满宠满伯宁、田豫田国让、郭淮郭伯济齐名的牵招牵子经。
这牵子经乃是冀州安平人,其师乐隐乃车骑将军何苗麾下长史,十常侍之乱时,何苗与乐隐一同被乱党杀害,牵招与师弟史路几人一同冒险夺下师父尸首,打算将师父归葬故乡,可一行人扶灵返乡的路上却不幸遭遇了盗匪,师弟史路数人见盗匪凶悍,于是丢下师父逃窜而去,唯独留下牵招一人死命保护师父尸首,最终独自将师父安葬在了家乡。
经此事后,牵招在河北一带有了不小的名气,因此被冀州牧袁绍袁本初征为了麾下从事。后来武皇帝击败袁绍后,牵招也就投到了武皇帝麾下。
也许是因为牵招年少时曾与蜀汉先主昭烈皇帝刘玄德感情极好,曾与其约为兄弟,甚至结为刎颈之交,因此武皇帝从始至终并没有对他委以重任,牵招虽也曾都督青徐诸军讨灭贼寇无数,显示了极强的统军能力,但东土安宁之后,他又被安排到了北边担任护鲜卑校尉一职,虽也有持节重权,但终究是有些大材小用。
【注一:此校尉不与普通校尉同,乃曹魏专门选拔善守边羁縻之将担任的要职,大致相当于特殊的郡守。
《三国职官志》:‘魏护鲜卑校尉一人,秩比二千石,第四品。长史、司马各一人,第七品。’
《三国志·田豫传》:‘帝初,北狄强盛,侵扰边塞,乃使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解俊并护鲜卑。’
《三国志·牵招传》:‘帝践阼,拜招使持节护鲜卑校尉,屯昌平。’
曹魏历任幽州刺史多兼乌丸校尉,如:毌丘俭:幽州刺史、度辽将军、护乌丸校尉。杜恕:幽州刺史、护乌桓校尉。】
他的两个儿子牵嘉、牵弘也是各有才华,忆容后来听人说,那牵氏长子牵嘉小有才、气质弱,次子牵弘则晓畅兵略、英武出众,她才确定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正是牵氏二公子——牵弘。
再后来,忆容又在几次宫廷嘉会上见到过率兵值守的牵弘,有时二人相互注意到了对方,也会微笑点头示意,但更多时候,忆容都只能远远望到牵弘的背影。
她不知道的是,自二人初遇之后,牵弘同样也对她这个忧郁而神秘的姑娘产生了好奇之心,总是有意无意的打听着有关她的消息。
再后来,舅父夏侯玄升任了中护军,牵弘也成为了护军营的副将,有一回七夕佳节,忆容带着几个妹妹来舅父府上拜会舅母李惠姑,恰好在昌陵侯府正堂外的梅花树下远远望见了和舅父交谈军务的牵弘,那一日的牵弘身着一身忍冬纹的浅蓝色褝衣常服,佩剑挂玉,颇为雅,与往日披甲执戟的英武模样又大不相同。
当日的牵弘也许是正在和舅父交谈着什么新的想法,挥斥方遒的他展现出了少有的特殊魅力。
也就是那一日,已过及笄礼的忆容这才清醒的意识到了潜藏在自己心中的那份长达两年的情感。
一向沉默寡言的忆容就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向羊徽瑜一股脑的倾诉出了自己的心事。羊徽瑜此刻怜爱的抚摸着女儿的鬓发。过了片刻后,收回心神的羊徽瑜这才安慰忆容道:
“忆容,为娘会找个机会在你父亲面前提一提牵弘的,届时我再根据你父亲的反应见机行事,你务必要放好心情,不要过于忧心了。”
“多谢母亲,忆容知道了。”
当羊徽瑜前去房寻找丈夫时,恰好看到司马昭正在和司马师一同与司马懿商讨着什么事,因此她便退了下来,打算过会再去。
羊徽瑜来到府中多年,从来不敢多听司马父子的任何谋划,虽然她与司马师相敬如宾,感情不错,但她一想到多年前有关夏侯徽的那个传言,她的心中还是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房内,司马昭正向司马懿汇报着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