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大将军宅,武安侯府,这座自先主人曹真曹子丹时开始时就修建起来的豪华宅邸,已经在洛阳城铜驼陌上矗立了近三十年了。
三十年来,它曾不知接纳过多少王侯将相,摆布过多少珍馐宴席。
无数的红粉佳人曾在这里低吟浅唱、弄乐起舞;无数的才子俊士曾在这里挥毫洒墨、诗相属。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哪个王侯会相信自己会是这句俗语中的主人公。
曹爽也绝不会想到,这座固若山岳的武安府会在自己手中崩塌。
三十年来的荣耀与辉煌,三十年来的阔气与威武,竟真的在一夜之间便化为灰烬!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被司马家气焰付之一炬的庞大曹氏家业的灰烬,也即将要被狂风吹散,彻底无痕了。
高楼起,高楼宴,高楼无,一切似乎真的只是个可笑又可悲的长梦罢了。
这场梦真的好长,长到无忧无虑的孩童少年,都生出了白发苍苍。
这场梦却又真的好短,就好像一切都只不过是昨日发生的一般,转瞬便已消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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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羲与卫鸢二人正在院中携手放着一只纸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也就此刻才有这样的闲散时光。
多年以前的场景,此时此刻似乎又浮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时的他,尚未封侯拜将,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卫营军人。
而她也还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那一年的洛阳城头,她恶作剧的逗着那个站在城头望着洛水发呆的他,又时常为他牵线飞鸢,只为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有所舒展。
而当年整日戍守在城头上的那个多愁善感的温儒雅青年甲士,终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敞开了心扉,开始面带微笑的凝视起了他眼前那个活泼可爱、牵引丝线、放牧彩鸢的小姑娘,这画面自然十分养眼,以至于远处城头矗立的其他士卒们都看的痴了。
此刻曹羲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当年的那个小卫鸢正在迎风小跑,回眸朝着自己浅笑,曹羲记得,她那一颦一笑间,都洋溢着内心的幸福与喜乐。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世事变迁,似白云苍狗。
如今的二人,早已青春不再,然而那份相濡以沫的真挚情感,却始终没有变。
家传武艺不差、耳力过人的曹羲早就注意到了半里外铠甲兵器相撞的杂音,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好好陪伴自己的发妻,哪怕只是多陪她一瞬也好。
府外,一队步履铿锵、凶神恶煞的司马党羽,正佩刀披甲,踏步而来。
“嘭!”的一声,府门被一脚踏开,但曹羲卫鸢夫妇此刻竟都是出奇的平静。
“安乡侯,故大将军曹爽已被缚入廷尉,您也该上路了!”
曹羲望着那队士卒,嘴角露出了一丝带着冷意的、不屑的苦笑,这种带着皇族傲慢怜悯的冷笑竟让几名甲士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卫鸢见甲士来拿夫君,登时泪如雨下,她紧紧拉住夫君的手,拼命的摇着头,不愿让他离开自己。
曹羲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改变,闭目长叹一声后,潸然泪下的他握着妻子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都说,缘定三生,我曹羲今日在此发誓,来生定要再与爱妻卫鸢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安乡侯,走吧!时辰到了!”
两名甲士上前,扯开曹羲与卫鸢紧握的双手,粗暴将曹羲押解了起来。
“夫君!”
卫鸢望着夫君就这样被人羁押走,等时泪如雨下,瘫倒在了冰冷的青石砖地上。
嘭的一声,恰如良辰离开时一样,门扉再次紧紧关闭,将卫鸢和曹羲隔绝了开来,偌大的故大将军府西苑内,只余下了伏在冰冷如霜的庭院中痛哭失声的卫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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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之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阴森可怖。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天牢共分四层八部,自天至荒,罪名越重,职权越高之人,也就会被安排在越靠后的地方。不过,一般还是前两层所关押的人犯比较多一些,而前两层中,又以位于第一层的天、地二部关押的犯人最多。
至于那最靠后的、位在第四层的荒字号,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曹羲从来没有想过、也想不到有谁才够资格被关押在此处。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竟被关到这最深最冷的“荒”字号“地狱”之中的人,正是他这样的曹家宗室“重犯”。
因抓捕“逆犯”之功而受封长平乡侯,食邑千户,又加封二品金印紫绶卫将军的司马师,此刻正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身穿囚服,身上伤痕累累、沦为阶下囚而被拴在刑架上的故人曹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