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慈上得天仙阁七楼,但见:三丈圆形凭栏之所,四根圆柱于外支撑阁顶,圆柱上分别龙、凤攀附,毕活毕显。阁内八卦顶上垂下一盏四方耀世水晶灯,周围一线线珍珠玛瑙垂下,八卦顶下却是一圆形围轩。其内却是一位略施粉黛、面绕轻纱、二九华年的佳人清启檀口,吐出缥缈仙音。佳人妙眼眺远方,十根青葱般的玉手抚弄瑶琴,拨出那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绕匝回旋之音。面似银盘,弯眉微蹙,鼻若琼瑶,檀口微润,秀发似瀑布般流淌于后背。
觉慈但觉眼耳不能自拔,微运神功,暗自忖道:“佛经云:世间有六道,阿修罗道女者极美,迷惑众生,使人难以修行。今见此番境遇,却是如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觉慈暗颂佛号后方运目环看天仙阁内,却见整个七层内只有三间雅座,环于内轩,桌子之间有屏风隔断,每间外可看樊笼城繁华,极目远眺可见青山叠翠,内可视佳人妙态。早有侍女领觉慈入座,却是另外两座早已入客,觉慈倒是最后而入。
待得觉慈落座,刚好一曲唱毕。只见佳人目移觉慈处,微微一颔首,起身轻轻一福,而后坐于瑶琴前,玉手轻放琴上,目望觉慈。觉慈一怔,不知其意。
侍女过来,微声道:“客官,宁姑娘的意思是,您想听什么曲儿?”
觉慈对这种场合如何应对,何曾知道。微一迟疑,想说任凭宁姑娘心意,不想左侧雅座传来一声:“这位兄台有礼了,之前未曾谋面,想毕兄台刚到樊笼城吧。鄙人卓之群,长来拜候宁姑娘,近闻宁姑娘新得一曲,求其不得,实为甚憾!兄台是否能求宁姑娘唱其新曲?在下感激不尽!”
觉慈目送声音处,中虽有屏风,但其人落座处能视线之内,见其人二十出头,落落大方,外表俊秀,正在向觉慈躬身施礼。觉慈起身抱拳,歉意道:“这位兄弟,真是为难我了。我何德何能让宁姑娘唱新曲?再者,宁姑娘唱得再好,对于我亦是对牛弹琴,不解其中味。我不敢造次,望这位兄台谅解。”
觉慈这番一说,众人倒是一怔,不想觉慈如此爽郎之人,不是附会风雅之辈。
此时,却见宁姑娘起身而立,面向觉慈,轻启红唇:“这位客官自晦了,小女子不敢当。实乃小女子薄艺难登高雅之堂,小女子之新曲却是伤怀己身自怨自叹之作,非小女子敝帚自珍,恐扫诸位雅兴。”
众人听宁姑娘绵绵细语,如沐春风,听其意却又替其感怀,卓之群更是叹息声不断。觉慈灵台清明,神明不悲不喜,面上沉静,对着宁姑娘道:“宁姑娘,天地之间本是一囚笼,你我众人虽有差别,但谁不是囚禁其中。得解脱,处超然之人又有几何?何作悲来,不如抛却。”
卓之群抚掌对曰:“好一个何作悲来,不如抛却。就凭兄台此言,便值得一交,我看兄台一人,不如邀兄台合桌一处,把酒言欢。”
“好,卓兄弟盛情,却是难以拒绝。”却见卓之群过来相邀,觉慈也不矫揉造作。俄而,重新上酒菜。
这时,宁姑娘起身向觉慈道:“客官乃洒脱非常人,小女子倒也不好矫情。新作曲儿有辱尊听,承蒙指教。”琴声响处,如漫天洒落珍珠入银盘,又如海潮涌立滚滚袭来,平淡处春雨润物,又作高昂处激情满怀。众人聚神凝听,只见宁姑娘起唇开唱:
“噫……
花落岂是归期,岁岁年年,
老藤新芽变幻了人间,拂袖翩翩。
振翅南飞,又候归期,
欲将心儿碎,谁解其中意?
梦回千年,霓裳舞起众人醉,
却说世间百味,情苦为最。
繁华落尽,飘零风中忆醉,
却说世间百味,孤苦为最。
朽木化土,锥心难惑不醉,
却说世间百味,无力使唤为最。
蝼蚁偷生,年华虚度已醉,
却说世间百味,迷途为最。
荆棘伴身,猛虎伴身不醒不醉,
却说世间百味,不能脱身为最。……”
只见宁姑娘唱罢,久不能语。见众人坠入自己歌声中,沉迷不能自拔,觉慈却是闭目正襟而坐,不喜不悲,犹虚犹空。宁姑娘知其非常人,自是感慨今番新唱,便不是新作赋予东流。亦不叹息,起身飘然而去。
觉慈虽然闭目,但宁姑娘起身而去却是清楚的很。张眼望去,见众人沉醉不能回,也不声张。这时,桌中桃花鱼阵阵香味扑面而来,便起箸而食。果然是美味,入口即化,一口不能知其味,而又一口,还是不尽其味,再一口,更是不能解味,如此,整条鱼落入腹中。觉慈但觉口中、心中、腹中不能尽其味,顿生出吃一条桃花鱼比之不吃更让人难受,可见天仙楼之桃花鱼真是人间至上妙品。
良久,众人醒来。卓之群见觉慈还在回味,笑道:“兄台醒来,就你入醉最深!”
觉慈见卓之群错会其入宁姑娘仙音未醒,把目光引向桌上桃花鱼,笑道:“卓兄弟沉迷仙音,我却是沉迷桃花鱼之美味。”
众人望向桌中桃花鱼,只剩骨架,汤汁一点都不剩,却是哈哈大笑,都暗道惭愧。
卓之群倒也洒脱,立身而起,道:“今番能听宁姑娘新曲,真是幸何如之,多谢兄台!未敢请教大名?”说完向觉慈长身一礼。
觉慈亦不托大,立身还了半礼,道:“我乃中土人,姓韦名自醒,游历而来。第一次来樊笼城,还请诸位不见笑。”